显德七年,开封城。
全城缟素。
所有的临街商店都挂起了白布,一些老百姓甚至悲悸不已,不惜当街放声痛哭。
这一天,国丧。
一代明主郭(柴)荣,终于结束了他南征北战的一生,与世长辞,终年,三十九岁。
这位曾发下宏愿,要用十年征战天下,十年休养生息,十年创造盛世的意气之君,终究是死在了任上的第六个年头,带着无尽的遗憾走完了轰轰烈烈的一生。
七日的停灵之后,一身戴孝的当朝太后符氏,亲自主持了柴荣棺木的入土为安,却是都来不及为这位明君的逝去而悲伤,便急急急忙忙的在脸上挂满了愁容。
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人,此时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柴荣既死,小皇帝才七岁,凭太后一介女流之辈,能守得住江山么?
周朝,毕竟都已经是唐末以来正式建立的第五个中原朝代了。
这年头,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即使是成年的皇帝,在皇权交接时也没有不出问题的,梁唐晋汉,全都是二代而亡,也全都是死在这权力交接的时候的。
说白了,这年头的士兵即使忠于皇帝,忠于的也仅仅只是皇帝本人,绝不是你的一家子,即使是柴荣刚继位的时候也照样是诸将不服,连冯道这样的文官也敢公然顶撞于他。
柴荣出去打仗,一共领了八个节度使,八个人里当场倒戈了两个跑了四个。
逼得他愣是不得不亲自冲锋,在心腹大将赵匡胤的勇猛开路之下,仅带三千卫兵杀入十万敌阵,阵斩敌军大将反败为胜,这才得到了将士们的尊敬,让他坐稳这个皇帝的位置。
要知道当时的柴荣都已经三十多了,将士们对他都尚且轻慢如此。
而如今的小皇帝,才七岁。
难不成,这位七岁的小天子,也能学他老爹,靠亲自冲入敌阵这种手段去收敛军心么?
甚至不止是皇帝了,后世人只知自安史之乱以后节度使父死子继宛如独立王国,却极少有人知道,唐末以来的四百多个节度使中,有二百八十个都是被自己的部下造反给砍死的。
基本都发生在父死子继的时候。
这年头的兵就这样,将也这样。
在许多朝臣的眼里,柴荣这一死,周朝就已经土埋脖子了,大家都在猜测和押注,下一个开国之君是谁了。
忠臣?不存在的,这个时代真的找不出所谓的忠臣,是真的一个都找不出来的那种,有史以来,所谓礼崩乐坏,五千年中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时代更野蛮的时期了,即使是南北朝时的那些胡人相比之下都算是有规矩的了。
七岁的小皇帝什么都不懂,还沉浸在爹爹死了的悲伤中在呜呜的哭鼻子,这一国气运,千钧的重担,自然就全都压在了这位年仅三十出头的太后这边了。
“太后,起驾回宫么?”
太后的神色冷峻:“不,让大臣们都散了吧,至于朕,移驾清风观。”
“喏。”
柴荣死后,这太后就开始临朝称制,自称为朕了。
也是希望大臣们知道,如今国中主事的不是七岁的小皇帝而是她这个太后,自己这个太后未必不行,希望满朝的文武将士们能给个机会,别急着造反。
至于合不合规矩,那就已经顾不得了。
这个时候,一个野心勃勃的太后比一个哭哭啼啼的太后要合适得多得多。
众大臣见皇太后在葬了皇帝之后要去道馆,只以为她是要求神问卜,自然也懒得管她,大家假模假样的对着柴荣的墓碑又哭了一鼻子,就各回各家了,紧锣密鼓的跟各自的幕僚研究谁是新君的问题了。
诺大的一个开封城,有两个钱的商人几乎都在收拾细软跑路,满城的百姓里几乎就没有一个还对这周朝江山还有半点信心的。
据说现在市里的房子腰斩之后再腰斩,往出卖也卖不出去了。
他们这些个大臣,能卖的东西也得尽量往外卖,能偷偷往老家送的也得抓紧时间往外送不是?
半个时辰之后,太后銮驾,就已至清风观的山脚下。
一名小道童慌慌张张地跪拜迎接,太后却笑道:“你们道长呢?为何不来迎我?”
“我……师父说……说……说他不想见您,让您回去。”
闻言,身后一雄壮武士,怒喝一声:“大胆!”
就要摁住佩刀,做出了一副要砍他的样子。
“太,太后您别为难我啊,这,这真是我师父说的,他还托我跟您说……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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