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基座号舰桥下到军械库已经经过了一段漫长的下行电梯。但是维狄欧索的圣物收藏室依然高踞这条冥府级战列巡洋舰的顶部建筑群中。当阿瑞俄自那冰冷安静的君王眼中走出圣物室,一路下行时,所需经过的路程几乎相当于横跨一整个城市。
而在这条舰船中,漫长行走给人的时间感会被无限的拉长。帝国的巢都设计本就已经是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坟墓。而钢铁勇士更几乎视艺术为无物。每一条走廊和每一间房间都被赋予相同而毫无想象的设计:惨白的流明灯照亮灰铁的机械,赤红的警告灯不时掠过一体化的四壁,而隔离真空的舷窗则都被封死。墙壁上用标准的打印字体为其标号,这些标号随处可见,在阿瑞俄经过时无声地提醒他身处何方——典型的铁勇作风——或许过于激进了——高效,简洁,毫无情感。
阿瑞俄一直下行,看着雷同的廊道上,数字从007一直到732。
我大概走了两个小时。阿瑞俄想,两个小时,或许更多。但从编号上来看,他远没有抵达底层甲板。大概还需要两小时——他不确定,他没有戴着头盔,也并没有看墙上的计时钟表,那些简单的电子钟表在战舰各处随处可在,在终年不变的流明灯下,人会很轻易的忘记时间。
他继续前行。他并不着急。维狄欧索正在沉思,在他的沉思得到结果前,或许还有好几天时间。
又是漫长的几个小时,流明灯随着他的下行越来越晦暗。当他听见脚下遥远的哭嚎时,他知道自己快到了。这并非是素来常见的哭喊,在下层的甲板中,属于奴隶的凄惨悲鸣随处可见。但那写哭嚎声并不属于此类:它们更遥远,更痛苦,充斥着焚灭万物的狂怒和癫疯。
哪怕是星际战士的莱曼之耳也无法将这哭喊过滤。它同时在至高天的内外响起,与亚空间的浪潮裹挟,在头脑内部冲击着阿瑞俄的颅骨,激荡起疯狂的杀意。
但他依然面无表情,四周越来越黑暗,就连流明灯的光芒也无法刺透。继续向前,钢铁的地板沾上铁锈,在他踏过时碎裂于靴下。腐烂鲜血的腥臭开始四下弥漫。再继续,向下,再向下。鲜血漫过他的靴底。悲哀的嘶吼裹挟理智。
痛苦……
脚下的血池在他跨过时溅起血花。
黑暗……
赤红的警告灯与血光融为一体。
疯狂……
理智荡然无存,癫狂主宰一切,痛苦犹存,不可逃避,唯有忍耐,但痛苦超越凡人忍耐的极限,亦超越凡人对“漫长”的定义。那嘶吼的主人,纵使精神粉身碎骨,痛苦却依然有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然后,他看见了那嘶吼的可怜主人。它从黑暗中扑面而来。在这个鲜血与残肢断臂的地狱中,在基座号底层的黑暗中,它却美得惊心动魄——那是一种残缺的美,一种令人惊惧的力量与威严,一张死神揭开的面纱。它是一只钢铁的巨兽,亚空间的邪铁与蠕动的血肉融为一体,尖牙和颅骨为其曾经的荣光作为注脚,黑色的蠕虫在其间穿行,连同骨髓与电缆,编织精神与意志的碎片。
那是一只地狱兽。
地狱兽扑面而来,而阿瑞俄点燃了卫戍之矛。
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看起来恶战在所难免。但下一刻,地狱兽停在了他的面前:它并非寻回了理智或是故意停下,堪比阿斯塔特手腕的铁链锁住了这台威严无比的往昔之神,将他所剩无几的自由进一步剥夺。
它冲着阿瑞俄嘶吼,腐朽的子宫向外喷吐恶臭。
“冷静点,我的朋友。”一个声音穿越冰冷腐臭的空气,“一切尽在手中。”
阿瑞俄熄灭了手中的神兵,谨慎地从地狱兽的臂展外绕过,那头地狱兽在他走过时向着他徒劳地嘶吼。
“你让它太自由了。”阿瑞俄说道,“它的每一根手指都应该被锁死。”
“痛苦是一种美丽,施以痛苦更是一种艺术。”那个声音答道,“而你的审美令人绝望,亲爱的阿瑞俄。”
阿瑞俄跨过满地的残肢断臂,这里比走廊上更深,地上的血池足够漫过他的膝盖。
然后,看见了那个人。
紫金的阿斯塔特躺在一地狼藉的最高处,原本洁白的披风垂落,浸入血池之中,放任腐朽的鲜血染红布料。与披风一同垂落的是白发,在昏暗的警告灯闪烁间闪耀夺目,仿佛银河于夜空闪耀的星光。那是一个帝皇之子,他紫金的铠甲之上残留着黄金刻绘的往日荣光,头颅和断骨在他的背上高耸,简单的组合成黑暗亲王的图腾。他斜躺在另一具浸泡在血池中的地狱兽之上,面色安宁,双眸紧闭,仿佛身处于是帝皇之傲的华贵舰桥之上。
“你想要栓死可怜的刻尔柏洛斯每一根手指,这当然办得到。”爱尔维先闭目养神,语气散漫随性,“你想要它不再哭嚎,也可以。你甚至可以令他沉眠,让他破碎的心灵得到舒缓。”
“但那值得吗?”阿瑞俄想要开口,但帝皇之子颇为粗暴地打断了他,“痛苦本身并不让他人欢愉,但是痛苦的释放却颇有审美的意趣。看看它吧,亲爱的阿瑞俄,它距离自由如此之近——一道铁链,一扇门扉,几乎触手可及……”爱尔维先说,“……但却远在天际。看看它挣扎的样子,看看它为自由歇斯底里的模样。这难道不美吗?”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美的。”
“嘁。”爱尔维先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让你做行刑官真是种浪费。折磨是艺术,而你对它一窍不通……”他在最后一个音节上停留片刻,然后唐突更换了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们正在奔向战争。”阿瑞俄说,“你会加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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