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安东尼喜欢面前的女人。
他的房间空调可能坏了,清晨的空气冰冷污浊。隔着塑钢墙壁,轰隆隆的声响连绵不断。那是城墙火炮试射的鸣响。他瘫在自己的座椅上,翻倒的阿玛塞克酒零落满地,将他那丝绸罩袍沾上琥珀色的污渍。录音机用枯槁的机械声复诵着磁带里的话语:
“于是,大雨倾盆而下。”那个声音说。
他本不该如此邋遢。就在几个月之前,安东尼在巢都的生活都豪奢而惬意,醇香美酒,勾栏美人,所欲所求皆挥手可得。这就是身在莫瑞甘盟约的好处——你背靠国教,高踞顶巢,数十亿人的辛劳皆为你一己之私。
但是自叛乱后,一切就不一样了。灾难,伤亡,毁灭。这些都只是其次,席卷巢都的叛乱也不过是一道耳旁的新闻。真正的影响在于,巢都再也拿不出曾经能够供养他的资源,养尊处优的教士们命贱如狗,连带着影响到他这位告解神父。那阵子,安东尼能够得到的一切肉眼可见的减少,所剩无几的物资被运往巢都最顶层的圣矛宫——枢机主教洛伦佐·桑托依然酒池肉林,罔论自他之下怨声载道。
“大雨倾盆而下。”录音机复诵道,“一开始,城墙倒塌,血流如注,淹没了动物和人。然后,连山岳和丘陵都化作泥浆,它们如同蔓延的浪潮,吞没一切——”
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阿玛塞克,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美酒了,也很久不再有身下的勾栏美人。
而站在他对面的女孩儿就很美,比他曾经拥有的姑娘们更加美丽。在安东尼因醉酒而模糊的视野中,他看着女孩儿慵懒地靠在扶手椅之上,黑裙下苍白的皮肤在流明下耀眼夺目。
“所以,这就是情况。”女孩儿说,“请神父大人稍作准备。”
“什么?”安东尼问道,女孩儿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模糊的目光指向她那糊成一团的面部。她的唇色很漂亮,安东尼想,凝视着那张无声开合的嘴唇,他开始幻想亲吻她的感觉,那嘴唇相碰的触感……
“我是说,您将在接下来的时间担任圣墓次星区的代理枢机主教。”女孩儿说。
“我将担任圣墓次星区的代理枢机主教。”安东尼嘟囔道,“我们的枢机主教大人呢?洛伦佐·桑托那个老混账呢?”
他醉的太厉害了,没注意到女孩儿诧异地沉默,坐在对面的女孩儿一时语塞,然后用轻柔地语气开口:
“洛伦佐·桑托已经死了,我的大人。”女孩儿说。
“死了?”安东尼问道,“怎么死的?”
“被处决。”女孩儿说,“因渎职和叛乱。”
如同凉水兜头而下。安东尼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女孩儿姣好的面容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清晰。
“啊,对,我想起来了,他被黑色圣堂处决。”安东尼干巴巴地说,将目光投向那个女孩儿,哪怕是在清晰的视野中,那个姑娘的美丽依然前所未有,“莉亚·瑞文,你是洛伦佐·桑托的贴身秘书。”
“我曾是洛伦佐·桑托的秘书。”莉亚说,“现在,我为新任枢机主教兼星区总督迭戈——”
“是啊,是啊,迭戈·桑托,我们敬爱的前枢机主教之子。”安东尼不无讽刺道,“我可没听说过秘书也能算作遗产的一部分。”
他看见那女孩儿皱起了眉头。
“我不是——”
“我管你是不是。”安东尼凶巴巴地说,他逐渐意识到事情发生什么,在这个时间段代理枢机主教绝不是什么好事,叛逆屠刀在前,死亡天使怒火在后,“现在,你要告诉我,我们尊敬的枢机主教迭戈·桑托-里尔克在干些什么,为什么能轮到我代理这个位置?”
“枢机主教正忙于拯救我们的生命与财产。”
“我们的生命与财产,还是他一个人的生命与财产?”安东尼逼问道,“他在干什么?他在哪?”
没有回答。女孩低头,向着安东尼不知道的人窃窃私语。而在他们身旁,录音机依然枯槁念诵。
“黑雨在天穹之下洒落百年。”它说,“直到神皇之赐落于至圣之人,其名为莫瑞甘。莫瑞甘所到之处,她的炽烈信仰令黑雨蒸——”
安东尼从袍子中抽出一柄沉重的钢铁武器,有着修长的大口径枪管和蜂窝形的装弹转轮,手柄处以昂贵的蛋白石镶嵌,绘刻出一个携万丈光芒而行的圣者形象。安东尼将这支枪放在桌面上。
“这支枪名字叫做“命运使者”,来自卡丁-阿菲铸造世界。”他以神职人员特有的从容语调娓娓道来,“它的名字来自于罗宾·卡特勒,一千年前圣人莫瑞甘的从者与保镖,传说里,当圣莫瑞甘于俄莫克之峡遭遇混沌的走狗时,卡特勒就是用这支武器连射六枪,打碎了恶魔的头颅。”他用沉重的枪管子敲了敲桌面,“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把那群狗娘养的恶魔玩意儿送去见他们老妈,但是,如果你在接下来两分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下场就会和传说里那只倒霉催的恶魔一样——”
阿玛塞克的瓶子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录音机喋喋不休。
“圣人走遍大陆,光芒耀眼。”录音机说,“神皇之——”
安东尼开火了,重弹左轮手枪开火的声音仿若一道惊雷。录音机粉身碎骨,它的声音在雷霆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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