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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就不来。嗟来之食,摇尾乞怜,皆是贱格。”

不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小声嘟囔,嗓音喑哑,几乎是捏着鼻子用气声说的,听起来像是漏了气的蛤蟆叫,让人感到十分难受。

循声望去,一个穿的确良材质、竖蓝条纹白衬衫的寸头男脚步匆匆地走近,一屁股坐在陈相隔壁的座位上,猛地甩掉发针上凝结的小水珠,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小心叠好,随手塞在两本书中间的缝隙里。之后,便开始发愣。

那是赵栋梁。

按捺已久的张勇终于又寻到了新的猎物。他提高嗓门,大声问,“卦哥又来主动加班了,今天是什么卦?”

“全是坎挂。”赵栋梁低眉垂目,声音微弱。

“呦!那可不得了,咱们有得忙活了!”张勇瞪大眼睛,语气惊讶地说完,又迎着陈相疑惑脸笑道:“老祖宗说,离多主晴,坎多主雨。”

“是吧卦哥,上次你算出来一堆离卦,一口咬定24小时内是晴天。结果呢,半天内有两个飑线过境,电闪雷鸣的比正月十五的烟花都热闹,害得我们被省台点名重点批评。”

张勇语气嘲讽地讲完,对着沉默的赵栋梁转了转眼珠,又换上一幅怜悯的神情,像是在安慰,“其实卦哥还是有用的,就像硬币有两面,看到字面朝上我们就能知道朝下的一面是花,卦哥说下雨那肯定就是晴天。”

“可以早点睡觉喽——”

张勇拖着长长的尾音慵懒地感慨,迈开步子往值班室门口走,路过赵栋梁时还特意对那个瘦削佝偻的背影侧目。

张勇的这几句话里满是攻击和调侃,可赵栋梁只是埋着头,动都没动一下,像一条委屈自责的小狗。

不远处的任天富仍在忙碌着,时不时解答一下林芳恭敬的请教,神情自若,语气自信。

陈相看不懂他们。

惨白的光标持续闪烁,他萎靡地趴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目录,可最新文件的建立时间始终停留在2个多小时以前。

卫星数据怎么还不来?

子时将过,万物沉睡。

困意袭来,让陈相刚清醒的头脑重新变得混沌,查帕卡硕大的7级风圈固执地盘踞在头脑里,没来由的焦虑感充斥心中。

“咣当”一声,值班室虚掩的门被风吹开了,氤氲的水汽汹涌而入,让人误以为自己被浸在了水里。

一瞬间,梦与现实搭上桥。

陈相连忙起身,跑到走廊上查看。先前包裹着顶灯嗡嗡飞的蚊虫已全然不见踪迹,孤零零的灯光被浓重的水汽晕染开,像一团颜色诡异的雾气。

扒着开放走廊的边栏环顾远方,周遭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狂怒的风声和草木被撕扯的声音。天地之间,只有一条模糊的分界线,其上是隐隐暗红,其下是无尽黑暗。

回到值班室时,任天富和林芳正围在电脑跟前,屏幕上的图形快速闪烁和切换。当陈相走近时,画面刚好停留在一张卫星云图上。

06/30/1995 16:00 UTC换算为当地时间刚好是凌晨12点整,是最新上传的一张。其上的内容让陈相木僵在原地,一连几秒都忘记了呼吸,像是在飞鸽传书的年代里焦急等待数月终于等来了远行在外的征人的信,可信里却不是奇异见闻或者绵绵思念,而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噩耗。

卫星原始数据经多层处理,以灰阶表示云顶的温度,颜色越亮,温度越低,陆地、海表和云雾的轮廓也可据此区分。

在漆黑底色的南海上,有一个亮白色的巨大涡旋。它的眼区和裸海的黑色极为相近,云墙区却白到刺眼。这是一个标准的台风,成熟度高,强度很强,风圈边缘马上就要贴近南海三省附近的海岸线。

陈相推开任天富坐下,对照笔记本的内容把卫星数据处理好,驱动起模式。

莹白色的光标不断移动刷新,输出一条条积分时间记录。几个人都一语不发的盯着,呼吸声被狂风推门的“咯噔”声所隐没。

不知过了多久,当凄厉高亢的雨声掩盖过狂风的怒吼时,结果终于被输出了。

在利用计算机的算法之力辛苦推演的未来里,南海上的等压线像树木年轮一样浑圆且密集,年轮的上半部分侵入雄鸡的肚子,年轮中心恰好位于广州湾。

任天富一个箭步冲出值班室,动作大到甩飞了一只鞋。它孤零零地斜立在门口,防滑纹已被全部磨平,掌根部有一根深深的裂纹。

陈相并不熟悉当下的灾害处置流程,只是站起身,茫然地望着侵入室内的雨墙把那鞋吹翻打湿,直到叮铃铃的电话声再次响起。

“是张瑾玥家属吗?”电话里的背景音十分嘈杂,说话的陌生女声语气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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