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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渐停,诸事议罢。

第二日,刘备提前通知幕府诸人,于成都南门相迎。

为了迎接刘升之入蜀,刘备已是给足排场。

一来,刘升之入蜀,代表的是天师道正式归附刘备。

二来,刘备也有心借此机会,将刘云引入仕途,也好警告一下那些对他心怀不轨之人。

诸葛亮听闻这等消息,也是迅速令下人整备周全。

沿途都由荆州兵严加看护。

自成都大城到南门四面哨塔、望楼皆是布置齐全,甲士森严。

心细如诸葛,他自然知晓,刘备亲自去接刘升之的用意何在。

此番,刘升之归来。

将蜀中豪右几番戏耍,那些豪右必定怀恨在心。

刘备令人迎接,也有耀兵成都之意。

让那些豪强们看看刘豫州麾下兵强马壮,宵小之辈,自然就不敢冒头了。

……

豪强方面,无须担忧。

剩下的就是东州士了。

马谡上前建议道。

“东州士积怨多年,怀恨在心。”

“如今火龙烧仓一案,又被刘升之查清。”

“难保,他们不会趁此机会,将其袭杀。”

“入成都,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诸葛亮轻摇羽扇,在府中遥望着连绵蜀山,忧心忡忡。

“此事,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事情。”

“东州士还掌握数万部曲。”

“庞羲等人手中还有兵权,一旦发起疯来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费祎拱手道:“军师得找一个具备足够威望的人,前去安抚东州士。”

“天师道入蜀,乃是大事,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这个人,必须具备东州士的身份,同时又能兼顾大局,这样才好说服。

“派谁呢?”

费祎附耳轻声道:“董公合适。”

诸葛亮思虑一阵,最终敲定了人选。

“没错,董公,最合适!”

……

刘备府中,掌理府事的一共有两人。

诸葛亮乃是其一,第二個则是董和。

作为东州和荆州之间的桥梁,有些事儿,有董和出面开口。

东州兵便是想做乱,也得掂量掂量。

渡津外,东洲头。

自从刘备入蜀后,董和已许久没来过此地。

今日到来,许靖等人脸上大为诧异。

“这不是掌军中郎将么……”

“不在左将军府中忙于政务,怎么有空回来看看。”

郄揖还是那般嘴硬。

即便是东州兵如今遭到多方打压,越发式微,可他仍旧倨傲自若。

董和倒也没跟郄揖交谈。

直接饶过此人,找到了最核心的庞羲和许靖。

此二人时任左将军府中的司马与长史一职。

虽说职位不低,但刘备却不放权。

这二人,也就是个空架子。

“庞司马、许长史。”

“董某今日前来,特有一事相求。”

许靖手握月旦评,面色不悦。

“呵呵,幼宰,直说便是。”

“咱们毕竟共事一场,即便你如今投奔了荆州人,可昔日之谊,我许靖还未忘却啊。”

许靖自是知晓当今局势之危。

刘升之手中捏着李异这张王炸,一旦万安仓的事儿被抖出来。

那他们也只能孤注一掷,冒死起兵。

现在,能多拉拢一个是一个。

先把董和安抚住,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董和直言道。

“刘升之即将入成都之事儿,我相信诸位应该清楚。”

庞羲一听到这个名字,嘴唇就开始哆嗦。

“刘升之若要回来。”

“主公打算将我等置于何地?”

董和挺直身子,环顾众人。

“生地、死地、岂不由你自选?”

“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刘升之,主公保定了,谁也动不了他。”

“若是东州士还惦记旧恨,非要与天师道不死不休……结果是什么,诸位应该明白。”

“我董和素来愚笨,却也明白该收手时,就收手。”

“司马、长史莫要自误啊……”

话里打着机锋。

眼睛里藏着暗笑。

庞羲顿时感觉背后一阵恶寒。

这个凛冬,对于东州士而言,当真难过。

董和这些元老,陆续背叛。

法正、孟达一系在外自立门户。

东州士在蜀中的势力不断被荆州人蚕食。

现在又来了一个天师道。

庞羲无奈道。

“唉……幼宰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等如何自处?”

“一旦让刘升之进入成都,他能放过我们?”

刘循冷声道。

“不要抱有期待了。”

“自从,庞统战死雒城下,我就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结果。”

“如今刘升之来了,不过是给刘备一个杀我的理由而已。”

“你们谁都逃不过一死,听信董和的话,就等着尸首无存吧。”

“不如……”

刘循眼光狠辣,已然开始摸向腰间佩剑。

庞羲按住了刘循,使了个眼色。

这年轻人果然藏不住话。

董和一套,你就全招了。

“幼宰,黄口孺子,不必与他计较。”

董和斜睨了一眼刘循,又故作风轻云淡。

“无碍……”

“不过,刘升之按下火龙烧仓的事情,没有公布。”

“诸葛孔明深知内里乾坤,亦是毫无追究之意。”

“此二人,皆是想与东州士驽力除贼,并肩杀敌,不想蜀中人尔虞我诈。”

“如此心意,难道诸位还不明白。”

“刘升之已经给了退路,东州士就不要在固执了。放下恩怨,并力杀贼,方是正道。”

众人陷入沉默。

被捏住了把柄,东州士自然不会甘心。

毕竟,刀斧握在敌人手中。

杀与不杀,全看刘云心情。

庞羲本来都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了。

可刘云这一手操作,又是让他看不明白了。

要杀就杀,大不了我们造反,硬来一场死斗。

可你捏着刀子,不下手是什么意思?

心怀不安的郄揖追骂道:“董和,你到底是哪边人?”

“我们东州士倒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现在刘备用完我们了,想卸磨杀驴,你以为你能幸免?”

董和摇头道。

“董某虽然生在荆州,可祖上却也是巴郡人士,我在蜀中与诸位相善多年,荆州与东州两派,都是在下至亲,自然不想手足相残。”

“今日刨心而谈,是想诸位明白,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董和愿意以性命保证,只要诸位在此收手,主公绝对不会为难。”

董和作为掌理刘备府事的要员。

他的话,基本能代表刘备的意思。

这句话一锤定音,已经是不计前嫌,给了东州士一条退路。

只要你今后戴罪立功,以往的事儿,刘备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提是,天师道入蜀这件年末最重要的大事儿,你不能掺和。

“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向许靖,作为东州士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

许靖的话,能决定整个局势。

“既然有幼宰保证,那我们自然愿意从命。”

“老夫愿意放弃旧恨,与天师道驽力抗曹。”

董和笑道:“如此甚好。”

……

东洲头外。

许靖难得的作出恭谦的姿态,带领众人目送董和离去。

未几。

满眼不甘的刘循斥责道。

“许公,你当真以为刘升之入成都后会放过我们?”

“须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得不防啊。”

郄揖亦是气量狭隘之人,不能忍受刘云欺辱。

“若是让一个米贼公然骑到老子头上张狂,老子还不如跟他拼了。”

“许公,你不动手,我陪刘公子下手。”

许靖不复多言,他转身慢慢走回屋中。

寒风刮过他的长须,老者打了个哆嗦。

他每走一步,地上的积雪,都被踩出噗噗声。

“看看这雪,多白,多轻巧。”

“从天落地,也终是要染上尘埃的。”

庞羲不解道:“许公,这是何意?”

许靖脸色不变,眼眸却望向那深深地脚印。

“咱们东州士,已经触及到刘备的逆鳞,不能在动手了。”

“但是……咱们不动手,蜀中豪右却可以下手。”

“跟那群蜀人合作?简直是耻辱!”郄揖大骂:“我的父亲,就是死在这群狗贼手上,更何况咱们东州士跟蜀人斗了几十年,他们会放下仇怨?”

许靖摇头道。

“过去肯定不会。”

“但现在,绝对会……”

庞羲困惑道:“为何?”

“因为……”许靖目光唏嘘,看向青城山:“因为我们都更恨刘升之。”

敌友因时而变,因势而异。

许靖久久凝视着那一步脚印。

他踩得不是雪,而是那些注定要坠入凡尘的天才。

“那些该被踩在脚底下的贱奴,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身来。”

“哪怕,他是从天上来,终究逃不过这个命运。”

汉末大时代的洪流,滔滔滚滚,非人力所能阻挡。

而里面裹挟的泥沙,又何止千万斤。

“他刘升之,自诩清流,逆天而行,要疏通黄河水,澄澈天地清,他已是成为蜀中世家大族的死敌。”

“刘升之,注定会死。”

“就像吴起、商鞅、李悝、苏秦……有谁能够善终呢……”

庞羲、郄揖、刘循闻声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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