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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郡豪右见刘备动了真格,皆是心下大震。

那些奴隶的来源,他们最是清楚。

这些事儿不上秤,没有二两重。

上了秤,一千斤都压不住。

蜀郡豪右面面相觑,急不可耐。

最终还是由议曹从事杜琼上前解释。

“主公,当下得先追究新都王氏满门被灭一案。”

“至于奴隶种种,且先放下不迟。”

刘云冷笑道。

“何时才算不迟?”

“等到你们对好口供,等到尔等斩尽杀绝?”

“强掳百姓为奴,天地不容。”

“刘豫州折强扶弱,好恶分明,当申明赏罚,诛锄奸滑。如此,才不失蜀中人望。”

梓潼名士杜微双指发颤,大骂道:“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我蜀中大族,以清亮称世,天道明察,鬼神难诬。”

“你岂能三言两语,坏我辈名声?”

“这位是……”

刘云狐疑的看向这老人。

那老翁装聋作哑,一概不曾理人。

还是费祎上前提示到:“升之,这位便是梓潼杜公,字国辅!”

哦,杜微啊。

蜀中经学世家出身,少时求学于任安。

蜀中经学儒生,大都是新都杨氏的弟子。

杨厚广收门徒三千,其中任安、董扶、周舒三人皆为巴蜀名流。

这三人又广收弟子,建立家学,形成了独断蜀中的儒士圈儿。

与张裕一样,这三家的子弟,大都是反对刘备的儒林人士。

刘备请他们入府为官。

这杜微装聋作哑,称病不就,整日躲在山中,自比许由、巢父。

而表面上入府臣服的那批儒生,暗地里又是曹魏天命论的始作俑者。

今后在朝中兴风作浪,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刘备见杜微现身,亦是冷笑。

“杜国辅不是听不见吗?”

“怎生你的耳朵时灵时不灵?”

杜微掏了掏左耳,伸开手掌茫然道。

“啊……使君方才说什么?”

刘云见杜微如此目中无人,亦是信步而来。

“好个杜国辅。”

“不斩你这腐儒的首级,无以安天下!”

杜微大笑:“哼,你这孺子,不过一介白身。”

“刘使君让你这犬类登堂入室,徒污老夫双目罢了。”

“你还不快快滚出,再敢妖言惑众,定教你命丧九泉。”

刘云见白毦兵前去传召证人。

借此时机,亦要打压这些蜀中儒士的嚣张气焰。

“杜国辅,你一介苍髯老贼,何敢犬吠。”

“你不是自比许由、巢父,隐匿山林,刘豫州三请三顾都不出吗。”

“怎么,成都赵氏一出口,就能把你传唤而来?”

“这益州到底他赵家是牧守,还是刘使君是牧守?”

杜微继续装聋。

可波及赵谐,此人亦是开口解释。

“竖子。”

“为讨伐你这逆贼,我蜀中正道人士,皆当不远万里以清君侧!”

好个清君侧。

历来臣下造反,基本都用这個借口。

刘云冷眸道。

“就怕赵公不仅想清君侧,还想把君也给清了吧?”

赵谐急了:“信口胡言!!!”

刘云大骂道:

“住口,老贼,你罔顾生灵,为非作歹,当真欺我汉道无人?”

“证人何在?”

片刻后,蜀中各郡女奴依次上殿。

这些奴仆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形小巧,楚楚可怜。

饶是寒冬腊月,依旧衣衫单薄,浑身遍体鳞伤。

赵谐等人见状大震,心口如置冰窖。

“你这厮,拐走我家奴仆,串通口供,意欲何为?”

常闳亦是心中震恐,左顾右盼。

杜微、杜琼,目光巡地。

满堂豪右尽失色。

刘云扬眉吐气,手里捏着奴隶市场上取得的凭证。

古代的交易市场,遵循契约原则。

在奴隶市级贩卖的‘生口’,也有‘傅别’和‘判书’。

所谓:傅,便是傅著、约束于文书。

别:为凭证,买卖双方各得其一。

判书,与现代类似,详细描述了奴隶的身份样貌等信息,还写有交易时间等等。

刘云就这么拿着一块木牌儿制作的“傅别”,缓缓走到豪右们面前。

“如果我没猜错,各位的家中,也有不少这样的傅别吧。”

汉代的防伪技术,是很高超的。

木牌之间的锯齿有相应的排列组合,两牌儿合并,严丝合缝,才是真的傅别。

可豪右会保留这些买卖奴隶的证据吗?

当然会……

原因是,买卖奴隶本身不犯法,乱世也没有人会追究豪强们被窝里的女奴到底是抢来的,还是买来的。

留着傅别,等到豪强们玩厌了,还可以给她们家里人透露一点信息。

买的时候,只需十六匹布,赎身的时候则需六十匹。

指不定豪强还能赚个差价,如此岂不通吃?

你以为,豪强的庄园中为什么动辄蓄养着几千、上万奴仆?

这些都是他们的饲料啊……

豪强们被刘云吓得不轻,纷纷满脸苦涩,汗流浃背。

这个时候,证据确凿,他们只能嘴硬。

只要所有人闭口齐心,坚持自家奴婢是合法买卖的,那就无人能够为难。

刘云早想到他们会如此作为。

“数日前,借着行盐政之时。”

“我特地令广汉的獠女带着蜀中鬼卒,联系各家奴婢取证。”

“如今,证人具在。”

“你们不承认?我有的是证据!”

“左右,抬上判书!”

话音一落,蜀中鬼卒陆续上前,将一筐筐竹简抬出。

诸位,可还记得,自那日刘云入蜀,发现张裕等人在肆意抨击国政之后,早就令蜀中鬼卒收集豪右不法之举。

蜀中鬼卒得情报网就在民间。

有什么风吹草动,乱世百姓的危机感是最强的。

因此,他们总能得知一些小道消息。

而这些判书、傅别,就是鬼卒趁着豪强们在盐政闹事其间,偷偷从奴隶市场上弄来的。

刘云织网,从来都是一环套一环。

这是他在郭淮手中学到的好本事。

他拿着判书,冷眸看向杜微。

“好一个高山隐士,竟不料,你隐居深山,自比许由,却还能买来三个广汉美婢服侍。”

“这是多高贵的隐士啊……”

杜微面色涨红,稍退两步,竟是耳朵也听得见了。

他又走到谯周身前。

“自幼丧父的谯家子,以忠孝闻名于世。”

“老母大病,你却还在成都求买獠奴,与美婢厮混,啧。”

嗯,这一点倒是跟他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样。

谯周本就不擅辩,被戳穿伪装,顿时满面羞愧。

“这些女子,原本都在民籍。”

“你们强行逼良为娼,掳为奴仆,祸害妇人,淫掠一方,证据确凿。”

刘云满腔怒火恨未泄,不禁沉吟道。

“老翁食妇乳,壮年盗红丸。”

“少小淫童女,民生多戚戚。”

“这就是蜀郡?这就是你们这群以清亮称世的阖家大族,干的好事儿?”

“你们诽谤天师道为米贼。可米贼治下,却百姓安泰,义舍遍地,路不拾遗。”

“你们掌中的三蜀,百姓却是何等凄凉?”

赵谐大怒道:“我等治下蜀民,素来安逸。就算有贼人作乱,那也与我等无关,都是刘焉父子干的好事儿!”

好一个两袖清风的成都赵氏啊。

刘云手指苍天道:“刘焉父子能遮蜀天呼?”

声震朝野,群臣寂寥。

“赵谐,你枉活四十有二!赵家三代,皆为三公,辅国匡弊!”

“司空赵温,扶持天子一路东归,至曹操霸府依旧丙忠守节!”

“建安十三年,曹操为专擅丞相之权,诛杀孔文举,卸位赵司空。”

“赵司空当即命绝,死的不明不白!”

“你这厮,不思忠君报国,为父报仇。”

“断脊之犬,只会構害明贤,专树党类,败国蠹政,残害生灵!”

“你死后有何面目安,再见成都赵氏满门忠烈!”

赵谐气得浑身战栗,一屁股坐在榻上,尾骨发疼:“你……你!”

周遭儒生见状亦是起身搀扶。

杜微刚要开口反驳,又被刘云怒骂。

“住口,你这赵氏家奴,杨氏鹰犬。”

“胸中无君父,眼中无社稷。”

“你偷安山野,享乐林泉,以淫掠女子为乐,何敢自比许由、巢父?”

“厚颜无耻之徒,丧心病狂之辈,不足与语!”

杜微脸色涨红,心力交瘁。

嗡的一声,牙尖冒血,只觉胸中郁闷,天旋地转。

“你……啊……”

杜微昏阙,周遭儒生忙呼。

“国辅啊……快传医工!快传医工!”

常闳起身责备:“刘升之,你今日之言,未免太过!”

“若放下成见,我们化干戈为玉帛,犹时未晚。”

刘云冷笑。

早干嘛去了?

现在占据下风,怕当奴隶了?

“身在蜀中,不知天时,只会蝇营狗苟,趋炎附势。”

“竖子,好生读你的《老子尔想注》去吧。”

“你你……你!!!”

常闳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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