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深知此事艰难。
他麾下除了西凉骑兵以外,全是新收服的青衣羌人,忠诚度不高。
一路南下急行军,很容易掉入张普的圈套中。
刘云瞥了一眼最新归附的向举,最终还是开口道。
“此事不急,张普麾下多是步卒,辎重甚多,跑不快。”
“我军休整一夜,再行追击。”
诸将齐声道:“唯。”
待诸将散去,刘云合上大帐,挑灯仗剑,细读兵书。
不多时。
黑夜中,一只弩矢忽然射入刘云帐中。
嗡!
白羽箭尾颤动。
刘云拔出羽箭,追到帐外,已不见人影。
只是依稀可见,这羽箭之上,留有校事府的曹字印记。
“犍为校事王冲!现任犍为郡佐吏。”
“明日,将举兵邛崃山。”
简简单单的几個字。
刘云已是理解其意。
有人设局,一个诱敌深入的死局。
先前在犍为,刘云与王冲打过照面。
那李严痛骂的佐吏,不正是此人吗?
刘云整理思绪,试图将信息融合一处。
“王冲,广汉人,历史上李严麾下的牙门将。”
“其人与李严不和,暗中走东三郡投魏,为乐陵太守。”
没错,又是广汉人。
曹魏校事云集的地方,还是出身广汉郡新都王氏。
法正灭王氏的时候,王冲人在犍为,因此避过一劫。
他会成为校事府的人,一点也不让刘云意外。
但是,这封密信,却是由校事府的人传的信。
这是怎么回事……
刘云拿出铜雀女的腰牌,和这绢布上的图案一一对应。
纹路一致,不差分毫。
说明报信的人也是个铜雀女。
她是想说明什么?
“令明,你觉不觉得此事有蹊跷?”
庞德看着绢布上的文字,摇了摇头。
“有什么蹊跷?校事府内斗了?那也不可能啊。”
“可能是升之你一路南下三蜀,该抓的都抓了,给他们整怕了吧?”
“应该是有些校事想借此卖你一个面子,以求活命?”
刘云否定了这个说法。
若真是想转投刘备,早些在刘云揭发蜀郡豪强的时候,他们就应该露面。
现在才出现,很明显是有别的目的。
“令明你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我们一路南下,该抓的一个都没少。”
“曹魏校事要么主动跳出来找我麻烦,要么,被我得到线索,一网打尽,你不觉得这背后有些问题吗?”
潜伏多年的细作,怎么会傻到这个地步?
都是屁股擦得干净的老油条,怎么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除非这个隐患,是有人故意泄露给刘云的。
刘云在广汉查清万安仓一案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人为设计给出线索的痕迹太明显了。
到了蜀郡,甚至连张裕这等蜀中总校事都暴露了身份。
到底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没有人推波助澜,刘云不可能这么快查清真相。
庞德看不出细节,困惑道:“那问题出在哪?”
“问题就在于,一直挑动暗中校事们作乱的那个幕后人,至今并未出面。”
“今日,她前来提醒,只说明了一件事。”
“蜀中的校事除了犍为郡的王冲,基本都被我一网打尽了。她的任务完成了。”
庞德万分震惊。
“不可能吧……校事府的人怎么可能会帮你?”
“一般来说应该不会……不过,如果这个人是铜雀女,就有可能了。”
刘云回想起之前的记忆,他是在泗水河下被一个女子所救。
那个姓薛的男子,曾经叫过那女子一声,吕君。
建安元年的徐州,能被称呼为吕君的女子,唯有吕布之女——吕玲绮。
“地牢中的女刺客,如果莪没猜错……这个丫头也应该是吕布之女。”
“姐姐和妹妹都是吕布与严夫人之女,所以容貌才会如此相像。”
“她口口声声说,是刘使君害死了她的父亲,要来复仇,莫非说得就是刘使君劝杀吕布之事?”
线索逐渐清晰。
这绢布上的图腾,就是吕玲绮自证身份的证明。
历史上,曹操每每攻城略地后,必定会将诸侯家的妻女占为己有。
边让之妻、邹夫人、杜夫人、严夫人、袁家妻媳皆是如此。
铜雀女,应该指的就是被收养在铜雀台的诸侯之女。
曹操歪曲事实,加以洗脑,慢慢将她们培养成自己的死士。
看着曾经的仇敌之女,为曹家流血拼命,应该算是曹老板的恶趣味了。
可是姐妹两个既然都是铜雀女,为何做的事完全相反?
看妹妹的那番口气,应该是从小被曹操洗脑的傻姑娘。
而姐姐却一路帮助刘云铲除校事府。
莫非这二者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此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吕玲绮在汉川吩咐程银作乱,还让她妹妹专门挑选金墉漆井遍布的城北放火。
烧不烧的起大火且不说。
城北先前爆发过叛乱,是张琪瑛令王平全部平定的。
此处的守备本就最森严。
吕玲绮作为顶级校事府人员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如此,她还是把自己的妹妹送了过来。
就不怕出事?
到了广汉,她又在背后挑动校事府,还将自己的妹妹送去宜君山,直到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一举抓获,却全无营救之举。
吕玲绮到底是何用意?
刘云目前情报不完整,对此不得而知。
不过眼下之事有了吕玲绮的提醒。
刘云已是知晓了张普的全部计划。
鬼卒、牦牛羌在前为诱饵,将刘云引入邛崃大山。
王冲带着兵马在后围追堵截。
至于青衣羌,会不会也是提前设好的内应,未可知也。
上一战刘云赢得太过顺利,擒获了赵广后,青衣羌人基本望风而定,明显就是有问题的。
但是吕玲绮并没有明说青衣羌之事,莫非此事还有转机?
万千思绪在心头。
刘云的手指轻敲案牍,深夜三更,诸将早已安歇。
他却依旧在沉思局势。
这彻底解决三蜀校事府的最后一战,关乎重大。
只要击败敌人,今后曹操的势力就别想在搅弄益州。
若能顺带击败张普,便能将天师道南北两方势力融合,从此天师道便可插手南中事务,稳定蛮夷。
今后对南中地区进行开发,有了宗教的力量牵涉其中,南蛮人也不会太过反感。
一举三得啊!
“明日之战,绝不能输。”
准确的说,刘云不能决等到张普撤入邛崃大山再行追击。
真到那时候,万一张普占山自守,王冲在后堵截,刘云必败无疑。
“时间只有一夜。”
“大军无法调动,青衣羌不可信赖。”
“战胜之机,唯有靠这五百西凉铁骑。”
“令明!”
刘云一声喝令。
庞德登时被吓的一惊。
“咋……咋啦?”
刘云目光沉着:“现在是几更天?”
“三更天!”
刘云起身道。
“你去叫起张嶷、狐笃。”
“卷甲衔枚,咱们趁夜突袭张普!”
庞德口水倒流,被吓得如同吞了个大秤砣。
“刚不是说休息一夜在追击吗?”
刘云起身拔出鸳鸯剑。
剑光寒彻骨。
“那是说给青衣羌听得!”
“咱们不带羌人,只用五百骑兵,扫平敌军!”
荒唐又鲁莽的举动。
庞德无奈的咧了咧嘴。
可这不就是他认识的刘升之吗?
“行吧,伯歧、德信,醒一醒!”
“咱们出发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张嶷、狐笃听闻要打仗,立刻精神倍振,悄悄起身。
刘云亦是快步来到马云禄的帐外,没有进去,他轻敲木栏,发出声响。
“马姑娘……”
“别看了,我压根没睡。”
刘云看向身后,将西凉刀环抱胸前的马云禄正靠着雪白的小马,朝刘云投来目光。
黑夜中,少女英姿飒爽,体态朦胧婀娜。
“马姑娘怎么知道,我今夜会走?”
马云禄莞尔一笑。
“因为,方才在会议时,几乎所有人都褪去了甲胄。”
“唯有你甲胄一直在身。”
“我就知道,你在骗人。”
古代行军,并非一直穿戴铠甲。
只有到了战场上,交战前,负责运输兵器盔甲的铠曹才会将甲胄分发给士兵。
战斗过后,将士们为了减轻负重,也会将铠甲脱下。
马云禄看到刘云不脱甲胄,就能判断出他的话是诓骗青衣羌人的,确实是有些眼力的。
“马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刘云牵过黑马,很快带队离开营帐。
“声音都小点,不要惊动了鬼卒和青衣羌。”
张嶷语气凝重道。
“羌人素来多疑,升之小心他们从背后袭来。”
思前想后,刘云仍是坚持己见。
吕玲绮在绢布上没有细写青衣羌人之事。
说明向举至少会保持中立。
他对吕玲绮的为人一无所知。
但是此人毕竟是从小救了他性命的恩人,刘云对她有天生的信赖感。
“我军堪用之士只有五百名西凉骑兵,五十名青城山鬼卒,不能再分兵了。”
“孤注一掷,狂飙突进!”
“以五百破万军!”
“诸位,昔日,霍嫖姚冠军扬名。”
“明日,我等亦将扬名青史!”
狐笃笑问道。
“升之此番何不卜卦?”
刘云抬头看天,夜幕下,寒气逼人,青年器宇轩昂,义气铿锵。
“小战不需算!”
“明日,我军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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