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雎……当年父亲走投无路,被袁术、袁绍排挤,攻占兖州又没成功,只得投奔徐州,是刘使君给了他一条生路。”
“刘使君从来没有对不起父亲,反倒是父亲他两度偷袭刘使君……此乃我们吕家的罪孽啊。”
吕玲绮抱着浑身瘫软的妹妹,眸中溢彩,一一解释道。
“阿母离世前,我担心背叛曹操会牵连到她。”
“故而一直隐忍不发,这些年我压住心中怒火,一心一意为曹操鹰犬,就是为了获取信任,等候今日。”
“如今,你我姊妹二人相聚,曹操再也控制不了我们。”
灵雎缓缓抬头,揉了揉酸痛的双眼,真相,已经让她的世界彻底颠倒。
可还是有个困惑,萦绕在灵雎的心头。
“姊姊,我听说,父亲当年是天子最信赖的人,这是真的吗?”
“阿母告诉我,父亲是天下最忠诚于汉室的人,这都是真的吗?”
这一点,吕玲绮没有否认。
“是真的……”
“天子从洛阳东归,唯一指名道姓要求前来护驾的汉臣,唯有父亲。”
“父亲虽然屡屡背叛,可他对天子的忠心,日月可鉴。”
“如今汉道陵迟,天子被囚许都。”
“我等当继承父亲遗志,为汉室效力,齐心诛灭曹贼。”
灵雎刮了刮眼眶上的泪水,微微颔首。
“姊姊,我明白了。”
……
离开少城后。
吕玲绮一路回到刘云府邸。
刘云在此等候多时,早已备好茶水。
“吕君,请用。”
吕玲绮接过茶器,细细品味。
“甜的?”
刘云笑道。
“茶,是南安、武阳新产的名茶。”
“汤器内装着李严从犍为送来的石蜜。”
“李严说是要感谢我帮他解决了铸币的难题,打算在第一批犍为五铢后面刻上我的名字,被我拒绝,随后他便令人送来了些僰道县特产的苟酱、生姜、饴糖。”
念及此事,刘云亦是无奈,他带蛮帅北上,还不等回府,张琪瑛便一并收下了,这小丫头嘴馋,最喜甜食,现在想退也没法子了。
吕玲绮饮过茶水,又问道。
“升之还想问我,为何我要让灵雎故意深陷险境对吧?”
刘云点头道。
“如今已猜到八分。”
吕玲绮凝眸道。
“在汉川之战前,正逢家母病逝,彼时曹操自认为攻占汉川唾手可得,志得意满,我便借机请求曹操,将妹妹调到我的麾下。”
“曹贼,一心封王,并未多疑。待升之击破曹军后,曹贼蓄意暗杀于你,搅弄蜀中,正逢我在雍州,便调遣我前去惊扰三蜀。”
“灵雎毕竟年少,入蜀后,我担心她会为行刺刘使君贸然行动,便设计此局,让她被升之生擒。”
刘云还是不解。
“既然在吕君麾下,为何你不直接告诉她真相?”
“因为……”
吕玲绮无奈一叹。
“校事府的校事互相监视,卢洪、赵达在我的身旁也安插了两个细作,在将三蜀校事全部除掉以前,我还不能露出破绽,否则灵雎便会被身旁的刺奸杀害。”
难怪……
郑度和李邈估计也是互相监视的刺奸。
所以才会对接头时间了如指掌。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其让灵雎时时刻刻被身边的刺奸威胁,还不如让她被升之擒获。”
刘云恍然大悟。
这吕玲绮当真大胆。
“你就不怕我不小心杀了灵雎?”
“不可能……”吕玲绮笑道。
“以升之在汉川之战的表现来看,你最喜欢布下连环套。”
“铜雀女的身份被查清之前,你绝不会伤害灵雎。”
刘云领会道:“所以,当我逐渐查清铜雀女的身份之时,便是你彻底清除三蜀校事之日。”
“完美的配合。”
默契的合作。
刘云早在广汉就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帮他。
却没想到,帮他的人,居然就是当年的救命恩人。
吕玲绮能在铜雀台生存到今日,靠的就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乱世的必修课,让吕布的女儿成长为了最可怕的无间道啊。
“升之,受教了。”
吕玲绮亦是拱手拜谢,目中满是期待。
“来年北伐雍凉,全看升之本领。”
“我也想知道,当年在泗水河畔救下的那个孩子,如今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刘云笑道。
“定不负,吕君厚望!”
……
成都,左将军府。
刘备负手而立。
日落西山,夕阳斜照。
金灿灿的光线打在这位老者的身上,让空气都洋溢着一丝暖意。
俄顷。
屋外传来了一阵打闹之声。
穿着厚衣,显得胖乎乎的小刘禅,带着同样年幼的霍弋、在院中投壶。
投壶是汉代的一种贵族游戏,远处置放一壶,每人手中三支矢,投中多者为胜。
霍弋每投必中。
反倒是刘禅稍显笨拙,无一中的。
以往在这个时候,刘备便会出去责骂刘禅,不好好读书。
可明日便是正旦。
即便严格如刘备,亦是放松了管束。
自从刘升之到来,刘备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情,少了一丝严肃。
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的担子轻了,自然笑得也就更多了。
“少主,往中间投。”
霍弋是刘禅的伴读,从小与他关系亲近。
平日里种种游戏,都是让着刘禅的。
小刘禅眯着眼睛,胖乎乎的手掌费力的瞄准。
还不待手中的短箭丢出,却只听啪的一声。
一支短矢正中壶心。
刘禅回头一看,竟是刘备。
遭了啊……
“呀,阿翁……”
“刘使君,这是我求少主一起玩的,与少主无关。”
刘禅脸色微颤,笨拙的手,慢吞吞的将短矢藏到背后。
霍弋亦是像往常一般等候挨训。
不过,刘备今日并未生气。
反而轻柔着刘禅颤抖的脸颊,安抚道。
“近来一月,可曾读书?”
刘禅左顾右盼。
“读……读了。”
“怕不是,全都被你忘了吧。”
知子莫若父。
刘备岂能不清楚刘禅的玩心有多大。
他常年征战在外,孙夫人回到江东后,刘禅一直都是诸葛亮的夫人在带。
军师夫妇,自己又没有孩子,黄月英心疼的紧,都快把刘禅都惯坏了。
“阿翁……我,我不想读书……”
“你!”
刘备刚想责备,却见刘禅圆润的大眼睛闪烁着泪光。
“我想找关、张几位兄长玩……”
“自从来益州后,我多时不曾见过关平、关兴了。”
“张苞、张绍两位兄长也经常去阆中,整个成都就只剩下阿斗一个人。”
唉……
从小没有母亲,兄弟姐妹尽数离散,也着实可怜。
每每念及此事,刘备心中都有愧疚。刚抬起来作势欲打的手,最终又放了下去。
那刘禅怯怯的,见刘备脸色复杂,又追问道。
“阿翁,为什么关张两位叔父家中,都有比我大的兄弟,阿斗却只有一人,阿翁你不是他们的兄长吗?”
“听张苞说,阿翁在徐州也有孩子,那阿斗的兄长哪里去了?”
“阿翁,兄长到底哪里去了?你把他找回来啊。”
孩童出言无忌,急的抱着刘备嚎啕大哭,双眼不禁流出泪来。
泪水沿着白嫩的脸颊落到刘备满是茧子的掌心上,刹那间,冰雪融化。
刘备钢铁一般的内心,亦被触动。
一生都罕见落泪的昭烈帝,竟是没察觉,眼中正溢出一丝浊泪。
他低下头,猛地将小刘禅抱入怀中,怀念起同舟共济的甘夫人,思念起徐州离散了二十年的长子。
心中的酸涩,如破堤之水,再也无法收束。
“阿斗……备一定把他找回来。”
“备,一定让你和张绍、关兴一样,有兄长庇佑!”
“阿斗!”
“阿翁!呜呜呜。”
父子相拥,真情流露。
刘备再度起身之际,眼中的郁闷全消。
唯有一片霞光,照入眼眸。
“来人,明日正旦,宴请升之入府。”
“历经风霜二十载,今年,备终于一家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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