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店家是个擅长经商的粟特人,在凉州扎根多年,已经基本汉化,在此地经营着几家酒舍。
武威郡内,不管哪来的风吹草动,他都嗅的一清二楚。
因此,他眼见刘云等人一进屋中,便是眼神一眯,暗自盘算着些什么,只吩咐几个小厮去招呼。
“酒家佣,上酒!”
佣在汉代,便是店里的伙计,后世的小二。
“酒来咯……”
“几位将军,都喝些什么酒。”
刘云笑问道:“汉季以来,饿殍遍野,粮食都不够吃,天下诸侯皆严令禁酒,你们这武威到还弄出了些名堂。”
“说说吧,都有什么酒。”
那酒家佣低眉笑道:“首屈一指,当属百末旨酒。”
好酒的庞德问道:“何为百末旨?”
那酒家佣撵着下颌上的短须,摇头晃脑道:“所谓的百末啊,乃百草精华之末也。旨,美也。以百草华末杂酒,醇香且美,自灵帝末,有司湎酒,斗值千钱。”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还真不是吹得。
酒在汉代属于严格管制品,高等酒的价格极高,堪比奢侈品。
刘云又问道:“还有呢。”
“其次,是魏王都爱喝的九酝酒,正所谓:酒则九酝甘醴,十旬兼清,此酒采三日一酿,满九斛米乃止,其味如甘泉入喉,美不可言。”
“将军可要尝尝?”
九斛米……可够普通人吃三四个月了。
更何况,在汉末这样的天灾人祸的大背景下,除了‘节俭为名’的曹丞相,有几家吃得上膏粱米啊……
糟蹋粮食去酿酒的百姓,若被曹丞相本人逮到,肯定要杀全族的。
但曹丞相若要自己喝,这就属于‘节俭’行为了。
“好酒好肉都拿来,一样别少咯。”
酒家佣闻言笑道:“喏。”
他刚行几步,又回头道。
“看几位并非河右人士,我且与诸位讲讲。”
“董卓发的小钱,莪家不收。”
“刘焉做的蜀五铢,也不收。”
刘云问道:“那曹丞相于建安十三年发行的新五铢呢?”
小厮苦笑道:“那真是烂的狗都不要了。”
刘云闻言大笑,从袖中掏出一块愚人金,随手抛给这小厮。
“拿去吧,不用找了。”
“今后,我们就在你家吃了。”
看着手中的金饼,这酒家佣眼睛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
他满脸赔笑着闯进屋中,急忙吩咐后厨造饭。
不多时,金饼便已落入胡商手中。
胡商满眼狐疑道。
“金饼……”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出手如此阔绰?”
趁着小二上酒肉的功夫,胡商默默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画像。
这纸张是汉末的左伯纸,比起蔡侯纸,厚薄更均匀,质地细密且色泽鲜明。
上面还画着一位青年军官的画像。
胡商仔细一瞧,还真有几分相像。
“你们几个都去招呼着那几位将军。”
“都好好套套话。”
几位年轻的酒家佣迅速前去端上酒肉,端茶递水,自不必说。
为首的青年军官饮食自若,众人只囫囵吃下,并未多言。
可窗棂之后的胡商却一直顶盯着中间的俊朗青年,不时的低头对比,总觉得这画像中的人物正是此人。
“前些时日,魏王从长安借天子诏令,传檄河西各郡豪杰,凡有能刺杀刘升之者,皆封列侯……”
“我观此人,容貌俊伟,又是穿着绛甲,此人莫非真是那刘升之……”
胡商欣喜之际,又不敢确定。
只得端起一坛酒水,找借口上前靠近。
“你们几个,去姑臧招呼些人马。”
“说不定,咱家要发大财了!”
诸多小厮,颔首道:“喏!”
作为精明的粟特商人,这些酒水里多半都掺着些门道,只要人喝了,不消得一炷香的时间,饮酒者便能就此昏厥过去。
“几位将军……老夫这有坛上好的蒲桃酒,从酒泉郡运来的,看各位旅途劳顿,这坛酒水钱就免了,权当是我送给诸位的。”
蒲桃便是西域传来的葡萄,凉州多有种植,酿造出来的美酒价格极高,名誉一方。
孟达的父亲孟佗,曾经靠着一斛蒲桃酒贿赂了张让,才得以被任命为凉州刺史。
蒲桃酒水端来,胡商一边倒酒,一边侧目望向了领头的军官。
兜鍪之下,这青年气宇轩昂,英姿不凡。
和画像中那人几乎一模一样,胡商心下大惊之余,又谨慎询问到:“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刘云推开羽殇中即将溢出的酒水,用手指在里面沾了几滴,默默在食案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大汉行征北将军,刘升之也!”
字迹写完,刚要出门报信的小厮,便被庞德一把拉住。
“别走,给我倒酒。”
小厮陪笑道:“将军,且换个人吧,我内急……”
“内急,是去招人吧?”
还不待小厮反应,庞德拔出缳首刀,瞬间抹了此人脖子。
扑通一声,人影倒地。
刹那间胡商脸色大变,刚要逃离,刘云已是倒掉那下了药的酒水,换上了干净的麦酒。
一边饮酒,一边按住他的手。
清冽的酒水入喉,周遭的将军们已愤然起身。
姜维的左腿狠狠地踢向胡商的腿弯儿,那人吃痛的跪倒在地旁,满口叫嚷着:“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晚了!”
庞德大怒而起,一把掀翻食案。
还不等周遭的小厮拿着菜刀杀出,庞德、句扶已是一人一刀,如砍瓜切菜,瞬间就把酒家佣们砍得血肉模糊。
“找死!”
“果然是家黑店,连我们护军都敢劫!”
胡商满面流涕道:“将军饶我,非是我有歹念,实在是魏王有令,天子下诏,不得不为之!”
刘云冷冷一笑,心知这又是那曹操用的诡计,想招募些河西健儿暗中刺杀他,可这又谈何容易。
“你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吗?”
胡商摇头道:“不知道……”
“我是游侠!在凉州生活了好几年。”
“这是什么地儿,我比你们清楚。”
刘云一口将羽殇中的酒水饮尽,啪嗒一声摔杯而起,旋即手中剑狠狠的抵着那胡人的喉咙上。
“把食案上的这几个字好好抄录下来,别抄错了,老老实实送去姑臧城!”
“一个时辰内,我要见不到城门大开。”
“我便把整个姑臧铸成坟冢!”
可怕的威胁。
那胡商自然不知刘升之品性。
只知此人自出兵凉州开始,所向披靡,莫敢当之。
自是不敢违背。
“令居一战后,将军声震天下,凉州英雄,闻将军大名,无不丧胆,老夫保证没人敢抵抗将军……将军,放下剑,放下剑。”
刘云收剑回鞘,一把丢开这胡商,冷笑道。
“你且告诉那群守城的奴才,若有胆反抗与我,尽管守城便是!”
“不过,让他们且记住!”
“颜俊、黄华、和鸾已被我军击败,敌众溃散。”
“刘豫州也已荡平陇右,又命我举八万雄师扫荡凉州,若此中人不知天时,我定要让他们举族屠灭!”
“滚……”
“是是是,是是是,老夫这就滚,这就滚……”
看着这粟特商人哭爹喊娘一般逃脱开来。
周遭诸将皆是哭笑不得。
“将军哪儿来的八万大军?又何时击败了叛军。”
“戏之耳!”刘云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狐假虎威,也得能骗到人才算数。
好在,刘升之在陇右的大名已经无人不知。
这些小胡人,一见汉军骑兵出现,哪里管他消息真假,为保性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河西豪右数量不多,也就只有那么几家堪堪割据。”
“颜俊此人,并无大志,家中人丁要么被和鸾所杀,要么送去邺城当了曹家人质,留守姑臧者未必忠心。”
“我军神兵天降,两日直指姑臧城下,凭借大汉威名,铁骑在外,说不准无需交战,那群鼠辈便会吓得开城乞降。”
“之后,北讨月氏,南平叛军,河右旬日可定。”
诸将闻言咸服。
皆呼:“将军计略过人,我等佩服。”
刘云缓缓起身,将士们稍作休整后,便走出酒肆,再度朝北。
“大军即刻启程,兵压姑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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