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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走到方皇后的眼前,双手捧过她的脸来,凝望那颇有风韵的眼眸,任她怎样隐藏遮掩,那眼波下荡漾的春心总是呼之欲出。

很久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朱厚熜的出现而感到开心,以前的那些女人,只会因为朱厚熜的出现而感到困扰。

朱厚熜柔声问:“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嫁给朕的吗?”

“冬月……”方皇后这才想起来,“就在今天?”

朱厚熜牵过方皇后的手,踏出宫门:“朕让黄锦他们备了些烤肉。”

两人在架在屋檐上的通天长梯边站定。朱厚熜爬上长梯,方皇后望着梯子有些犹豫,本是大家闺秀,从未做过这种爬高上低的事。

朱厚熜拽了拽方皇后的手,说道:“来,别怕。”

方皇后忐忑地提着裙裾,跟在朱厚熜的身后爬上了坤宁宫的屋顶。

除草的间隙,黄锦还命人在屋顶上搭了一个长约一丈,宽约三尺的四方平台。朱厚熜坐下去,用力按了按那实木的平台,稳稳当当。这就是憨直人做事的好处,平台做得极为踏实,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他伸手搀过方皇后,方皇后与她并肩坐下,理了理衣摆。

另一条通天长梯上,黄锦爬上爬下,陆陆续续把烤好的肉送上坤宁宫的屋顶。为了让皇上吃到新鲜的食材,牛肉羊肉都是现杀现烤的,听说皇上喜爱羊腰子,光禄寺的臣子为了表忠心,一次性给尚膳监批了十几头羊。

紫禁城金黄色的琉璃瓦点缀暮霭,在天空中映出一片火红的晚霞,晚风息息,繁星隐耀,朱厚熜把目光放向宫墙之外,偌大的京师,触不可及的天际,竟然只有寥寥几处炊烟,寻难不成常百姓家都不用吃饭吗?

第一次爬上这样的高处,方皇后既害怕,又好奇,她探出去头去,说道:“想必历代还从未有人做过这样的事吧,爬到紫禁城的屋顶上来吃饭。”

朱厚熜沉吟浅笑。他把烤好的肉递给方皇后。撒了茴香的烤羊肉滋滋冒油,舌头远远沾了香气,都能生出口水来。

方皇后接过去,浑身克制地细细抿了一口。

“不对,你得这样。”朱厚熜拿起一根肉串来示范,大口啃下一块来,放在嘴里痛快地咀嚼。

方皇后学着朱厚熜的模样撕咬,肉咬下来了,油渍从嘴角划去了下巴。朱厚熜伸出手指替她擦了擦,方皇后含住下巴,趁着朱厚熜不注意,像猫咪似的,轻咬了一下朱厚熜的手指。两人心照不宣地偷笑。

却只笑了一阵。方皇后黯然神伤。

朱厚熜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沉吟良久,方皇后放下肉串,嘴角忧伤地上扬,她柔声说道:“皇上,臣妾觉得今日乾清宫的那个姑娘挺好的。”

朱厚熜望着方皇后那双如秋日落叶一般的眼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吕芳的话和那碗颇为苦涩的奶茶,再次浮现在朱厚熜的心头。他明白,问题的症结不在沈雨婷,解释是多余的。

方皇后继续说道:“皇上当此春秋鼎盛之年,应该广求淑女,以充妃嫔,以备侍御,这样才能有可能多留子嗣。我这个皇后怕是无能为力了……”

朱厚熜也放下了手里那吃到一半的肉串,她深沉地唤道:“皇后。”

方皇后目光如炬,用诚恳的目光给予回应。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乱石铺路,朱厚熜忽地谈起了孟子,“你可听说过这句话?”

方皇后点点头,答道:“臣妾当然听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因为如此,无民之君何为君?无子之母何为母?臣妾没能为皇上诞下一男半女,让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抬不起头来,臣妾还有何面目能被称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后宫之中,母以子为贵,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

“皇后误会了。”朱厚熜伸手指向紫禁城外的天际,“京师乃天子所居,袅袅炊烟寥寥无几,罪躬在朕一人而已。”

“皇上!臣妾……”

“社稷千疮百孔,百姓民不聊生。”朱厚熜自顾自地说,“朕答应你,假以时日,定给你一个太平盛世。届时,天下人之女乃皇后之女,天下之子乃皇后之子,你便是真正的母仪天下,一朝的皇后,天下的母亲。朕也才称得上真正的一朝君父,”

方皇后怔在原地,缄默无语。

冷冷月光洗净晚霞。夜幕低垂,明月千里,一皓万顷,满目萧然。忽而长烟一空,一只孔明灯攀上屋檐,点缀乌云潜行的夜空,少顷,孔明灯陆陆续续腾空而起,从坤宁宫前成群结队地涌入星河,如野火燎原,燃尽无垠夜色。随风而来的,还有太监、宫女兴高采烈的欢呼,远处若隐若现的犬吠,芸芸众生的美梦……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朱厚熜目送着灯河远去,“皇后是南直隶人士,逢年过节,金陵素有放孔明灯的习俗,希望皇后今夜能尽兴。往后几日,朕怕没有机会。”

“为何?”方皇后茫然地注视着朱厚熜那明晰的下颚线,倏地发现皇上最近瘦了许多。

“从明日子时起,一直到冬月初五丑时,朕要斋戒沐浴,为贺兰山前线,求一阵北风来。”

见皇上说的如此认真,方皇后虽然觉得求风一事本是无稽之谈,但也不好反驳。

朱厚熜扭过头问道:“皇后,你是不是感觉朕自从宫变之后变了许多?”

“臣妾早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皇上。”

像是两人早已心知肚明的秘密,心底的念头摆上台面之后,两人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屋檐之上,晚风骤长,寒意侵袭方皇后雪白的脖颈和手背,她兀自裹紧了衣服,将双臂圈在腹部。

朱厚熜拿过平台边的披风,将两件叠在一起,双臂分别搭在方皇后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她顺势一倒,将头靠在朱厚熜的胸口,温暖在两人之间传递。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样好?”朱厚熜问。

方皇后注视着深似海底的内廷,彷佛自己全部的人生都困在这方寸之间,往事历历在目,一心修道的皇帝,勾心斗角的妃子,没有根的太监……她早已明白,有些东西是荣华富贵买不来的。

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柔声答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朱厚熜与她的感觉竟然是那样相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多涌动心潮的感情诉诸语言,是那样的平凡和老套,于是,闻着她的发香,他默默地将脸颊贴在她温热的额头上。在这紫禁之巅,没有了镣铐似的身份,一切都是那样的纯粹。

“让我亲一亲你吧。”方皇后的眼里噙着泪。

未等朱厚熜回答,她的唇齿便靠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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