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萧晨月定定地望着慕容梓羿,只见他一身银色长袍,腰束纨带,腰间还插着一柄短剑,一双眼睛目光深邃地打量着她,挺拔的身影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那守卫忽然大喝道:“大胆,见了左大将还伫在那?”
萧晨月恍然回过神来,向慕容梓羿微微福了个身,点点头道:“睿安见过左大将,刚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左大将见谅。”
不想慕容梓羿竟亲自屈身扶起她,微笑道:“公主无须多礼,以后……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韩绰和馨儿见他望着公主的眼神难以捉摸,便偷偷给她递了个眼神,萧晨月只微微一笑,望着慕容梓羿道:“睿安从南燕远道来北溱和亲,常言道‘入乡随俗’,可睿安从小深受中原文化熏陶,万事以礼为先。但不知北溱风俗比起我南燕……又是如何?睿安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往后……还需殿下多多指教才是。睿安在此,就先谢过殿下了。”
慕容梓羿轻轻放开了她,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笑道:“我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萧晨月从容笑道:“殿下,您的那些事迹,整个北溱人尽皆知,睿安也是从市井坊间听来的。”
慕容梓羿哈哈笑了,他只是玩味地笑盯着萧晨月,半晌没有说话。
原来这左大将慕容梓羿也是北溱宗室之人,他与当今圣上慕容拏郓是堂兄弟。他的生父曾因得罪前帝君慕容洪基而无缘太子之位,而他的生母却只是一个卑微的氐族舞姬,他也因其母身份低贱而不得封王。但因他从小就表现出不凡的武学才华,慕容洪基便封他为上将军,统领十万北溱军攻克一次次外族来犯,均战无不胜,从此威名日盛。慕容洪基欣赏其军事才华,便升他做了北溱的左大将,号令二十万大军,这是北溱武将中最高的殊荣了。从此北溱一众宗室皆惧于他手中兵权,无人再敢挑战他的威名。北溱百姓对他也极其感佩,称他为北溱一只不败的苍狼。
萧晨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殿下,你……”
慕容梓羿笑道:“公主今日到达绥州城,还真是不巧得很,我堂兄这两天病重,恐无法见客。如此怠慢了公主,多有得罪,还望公主不要介意。”
萧晨月狐疑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便会抵达王城?”
慕容梓羿此刻正色道:“王兄本是命我为迎亲使待公主抵达王城时迎接公主入宫,却因诸事缠身而耽搁,不想却在此偶遇公主,也许……是天意吧!”
萧晨月心中冷笑,渐渐避开他的视线,不再说话。
慕容梓羿道:“今日天色不早,公主现在是进不了城的,整个北溱无人敢违抗祖母的命令。不如这样,若公主不嫌弃,可以暂住我府上,明日我再设法带你们进城。”
萧晨月突然望向他,半信半疑地道:“你府上?”
慕容梓羿道:“我在离王城不远的东夏郡有一处府邸,公主可以暂时住在我府上,入城之事就交给我。”
萧晨月想了想,遂点点头,道:“好。就依左大将所言,睿安便先谢过左大将了。”
慕容梓羿笑道:“公主无须客气,往后,咱早晚是一家人。”
酉时刚过,慕容梓羿带着萧晨月及韩绰、馨儿到了他的府邸,吩咐管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笑道:“公主一路辛苦,想必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在下就不打扰了。”顿了会,又道:“公主还是该注意着身子,其余的事不必忧心,万事都有定数。”说罢便告辞离开。
馨儿正四处打量着房间以及院中的花木扶疏,十分惊讶地喃喃:“想不到这位左大将的府邸,陈设的竟如此别致!这府里的气派,也不弱于我们将军府。”
韩绰嗤笑道:“不过一介武夫而已,哪懂得这些?”
萧晨月摇摇头道:“慕容梓羿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也许他此来别有深意。”
韩绰担忧地望向萧晨月,道:“此人身世经历不凡,性格更是难以捉摸。况我看他刚才看公主的眼神让人觉得有些可怕,我怕他对公主……”
萧晨月蓦然打断了她的话:“不会。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但我们现在可是在北溱,这里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还很陌生,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到我们。”说着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又道:“在这个波诡云谲生死难料的王城,若能争取到他的支持,对我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韩绰见她说的淡然,仍是担忧道:“可是……公主怎么就如此肯定,他是我们可以争取的筹码?”馨儿也接道:“是啊,此人心思难测,万一……”
萧晨月淡淡道:“我只是一种直觉。因为那一瞬,我看他的眼神是真诚的。”
韩绰还想再说什么,萧晨月突然起身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我有些困了,你们也都歇着吧,不用陪我。”韩绰和馨儿对望一眼,心知她心意已决,便点点头识趣地退出了西厢房。
月上中天。清幽的月光落进窗户,萧晨月望着这抹凄冷的月色,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四)
次日一早。萧晨月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完便坐在妆镜前开始梳妆。
忽然一阵风刮过,猛地吹开了窗子,裹挟着片片雪粒扬进屋来,竟迎面扑到萧晨月脸上,迷得她一时有些睁不开双眼。她紧闭着眼睛,轻轻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却不觉又倒灌了几口冷气。
“呀!真个下雪了!”馨儿刚从外边打来一桶水,刚进门便用力搓着早已冻得通红的手,连声叹道:“这北溱的雪天也太冷了,这寒风一阵紧似一阵,我们在南燕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阵势。”
萧晨月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继续对镜梳妆。
馨儿走到她身边坐下,关切道:“公主,外面雪太大。不如今日,我们就别进城了,就在这左大将府上待一日再走也不迟。”
“不。”萧晨月收起妆匣,淡淡道:“你跟阿绰收拾一下,殿下兴许已在府门外等着了。”
“可,可是……”馨儿一脸担忧:“外面雪太大,怕冻坏了公主……”
萧晨月从容道:“我既身在北溱,就须适应这里的风雪。”说罢缓缓起身,却听闻一阵击掌之声传来。慕容梓羿甫一推门而入,便击掌笑道:“公主气度从容,有大将风范。”
萧晨月微微一怔,望着慕容梓羿,淡笑道:“睿安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哪来的什么大将风范,殿下切莫再取笑睿安了。”
不料慕容梓羿一步靠近她,俯身在她耳边道:“我说你有,你便有。”
萧晨月怔怔盯着他,半晌嫣然笑道:“我若有大将风范,早便如男子一般上阵杀敌去了,又何须困在这深宫后院?可惜,睿安终只是一介女子,注定与疆场无缘。”
慕容梓羿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果真想上阵杀敌?你的这个心愿,我找机会帮你实现。”
萧晨月摇摇头冷笑道:“可我终归是后宫中的女子,又如何能飞出这堵宫墙?”
慕容梓羿笑道:“刚夸过你从容,这会又说出如此消极的话。究竟哪一个才是你?”
萧晨月冷冷道:“哪一个都是我。殿下切莫再说笑了。”
慕容梓羿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我没有说笑,我是说真的。事在人为,只要你想,就总有机会达成你心中所愿。”顿了顿,又道:“进城之事,我已帮公主安排好。我给公主雇了辆马车,一会你们跟在我身后进城,想必祖母也不会为难你们。”
萧晨月点点头,道:“睿安多谢殿下相助。”
萧晨月轻轻挑开了马车的帘幕,望着车窗外漫天的雪粒,轻轻叹了口气,但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赶紧放下车帘缩回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长长呼出一口气。
馨儿道:“这天也太冷了。公主就该歇息一日,明日再走。”
慕容梓羿听见马车内传来馨儿的声音,不由笑道:“馨儿姑娘,你可知这北溱的雪季来临时,这雪可不止下一日,天降大雪有时甚至会连续下上四五日。若你家公主执意等这雪停了再走,恐怕要多等上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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