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时,江南已得到充分开发,是鱼米富饶之乡,而今南越所在之地,大抵自荆楚南部至五岭以南,在当时则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发配贬谪之地。
她读了数不尽的贬谪诗,从长安或洛阳潦草出发的官员们,出秦岭,下襄汉,过洞庭,溯湘江,抵长沙,离朝堂中心越来越远,一路失意忧愁。
当他们最终翻越五岭进入岭南时,胸中忧思达到顶峰,往往会留下脍炙人口的度岭诗。
五岭,既是地理上的分界,也是人生际遇的分野。
身后,是昔日登天子堂的无上荣光,眼前,是惊涛骇浪的陌路穷途,诗人们在笔下极尽夸张之能事,写遍了岭南的毒雾瘴气、蛇虫鼠蚁、烟波魂断。
但是,即便在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贬谪诗中,岭南也只有毒虫毒物,没有妖怪。
“苦是苦些,荒也是真的荒,但毕竟是天子之地,所生所长的,无非是异域虫蛇而已,并不是什么鬼魅妖怪。”
吕雉默念:
我若连去都不敢去,又如何能收服?又如何能鼓励中原百姓迁徙过去,未来又将如何治理?
***
“算了,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自会天天默祝皇后此行万事顺意,凯旋归来。”
薄姬见状,想了想,又不死心地说,
“别的也罢了,只是那湿气可得千万小心,很多北人到了当地就水土不服,发热下痢,都说是什么伤寒。”
听到伤寒,吕雉心里一动,“嗯,这话倒在理,我省得了。”
一来,长沙王宫里自有医官,二来,也不知这一路,能否如她所期,遇到神医。
正想着,宫人忽来报,原来刘季散了朝会,也到北宫来了。
薄姬近一年中约莫只见过刘季两三面,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匆匆告退,将大殿留给帝后二人。
刘季甫进室内,便见地板上一摞摞地叠着数匹五彩绚烂的织物,流光溢彩,甚是精美好看。
他凑近去细瞧,只见上面织着一种新奇的花纹,便问,
“这是要带去送给赵佗的?上面织的什么?”
吕雉答,
“都是葡萄纹,有的是葡萄果与花鸟人物,有的是葡萄藤蔓舞凤。
少府昨夜才赶出来的,还来不及盘点装车。”
“啧,还真织出了葡萄纹?刘敬给你的图样吗?他又不曾见过葡萄,怎么画得出来?”
刘季随手掀开最上层的织锦,正反面瞧一瞧,口中啧啧称奇。
“他在匈奴人那里见过葡萄纹,也听人说起过葡萄果。
人都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多一项,还能绘出来。
总之,像不像的,反正足够赵佗认出来,那便够了。”
吕雉心想,刘敬没亲眼见过葡萄,难道我还没见过吗?她稍作改动,也就足以惟妙惟肖了。
刘季抚须,
“嗯,你这次南下,也算是为国分忧。
本该我自己去的,但我实在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这话带着一半敷衍,吕雉默默听了,不作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渐渐沉下去,又追加道,
“不求你有功,但求无过,对南越别自作主张,能谈就谈,不能谈就算了,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倒是南阳郡和南郡,要多留心看看。”
这,却是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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