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曼成上车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对着罗美娟道:“你以后不要来我的公司找我。”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这话既不够礼貌,又听着很可疑。
但罗美娟却不以为意,只是笑而不语。那是一种宽和又带着怜悯的笑,像是长辈哄着闹脾气的晚辈,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刚才宋涛劝他消气时,也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郁曼成顿时更恼火,道:“阿姨,我和你说话啊,你听到的话,就要有个回应,不要一直笑。你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了。”罗美娟还是面带微笑。
“到底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的?你中彩票了?“
“你穿鸳鸯袜了。”
郁曼成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左脚的袜子是纯色棕,右脚的是黑色白边。他今早确实太心烦意乱了,没来得及细看。平白丢了脸,他愈发闷闷不乐,也生自己的气,恼羞成怒起来脸红了一大片。
罗美娟道: “你怎么出门很急吗?袜子穿错了,衣服上也一大滩水。”
“水是被人泼的。别问为什么,你就当我活该。“
“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每天都不太高兴。”郁曼成板着脸开车,道: “说正事吧,你和董云淼有过接触,大致说一下你对他的印象吧。”
“小董和我家文文是同学,我对他是没什么印象,毕竟那所学校也挺一般,不来往也好。后来一次文文和我说,小董来找她办点存款业务。她说小董现在愿意踏实做事了,她也是能帮一点是一点。还说小董有个大优点,就是对他爸很孝顺,连带着对所有老人都很客气。所以我之前搬家的时候,小董就过来帮忙了。他干活是挺卖力的,话也不多,对我也很好。所以我也理解文文的好心,小董现在应该时改好了,是该给他一个机会。他后来去外地开理发店,但具体在哪个位置我也不清楚。我倒是认识他爸,当年他在菜场摆摊把儿子养大也不容易。后来他们搬家时,我还特意送了礼。”
听她的描述,董云淼的人生际遇是最寻常的浪子回头奇遇。但郁曼成却将信将疑,他不是不信罗美娟,而是对宁文远开始起疑。天下的母亲都爱把子女往好处想,也算是当局者迷。
到了董云淼家楼下,郁曼成的疑虑就加深了。这小区的档次太高了,绝不是开理发店能赚来的钱,而且董云淼一穷二白的,他开理发店的本金又是从何而来?如果是宁文员借钱给他,她的钱又是从何而来?
郁曼成和宁文远的交情不深,但当初他们也是见过面,同桌吃过饭。他不善交际,但精于识人。他对宁文远的印象不错。她虽然斯文,但绝不是书呆子。当时席间发生了一件小事。他的手指被一个快口割伤了。伤口很小,连他自己都不在意,宁文远却特意向服务员要了创口贴,恭恭敬敬递给她。
最开始他还会把宁文远当成全然无辜的受害者,可是调查越深入,她身上的疑点就越多。她本就出身贫寒,按理考上大学,走入正途后,应该及时和过三教九流的人清界限。可先是董云淼,再是郁川。她好像偏偏喜欢和混混往来。这会不会是她刻意为之呢?要是她想走暗路,捞偏财,自然少不了要几个打手。有前科反而是好事,身上背了案底,日后才能在同道人中树立威望。
郁曼成不敢把这推测告诉罗美娟,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把车停稳,接着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盒茶叶,叮嘱道:“接下来上去,你千万不要说宁文远失踪了,就说宁文远上班的地方发了过节礼品,你来送一些。他肯定会留你坐一会儿,然后顺势打听董云淼现在的情况。你如果不会提问,就由我来说,你可以说我是你的亲戚。”
董父确实是个寻常老头,他的腿脚很不便利,起身开门时站久了都要扶着墙。客厅一角就摆着他的轮椅。他对茶叶没什么了解,只是看罗美娟带来的礼物包装漂亮,也就欣然笑纳了。一如郁曼成推测的那般,他收下礼物,就殷勤请两人小坐片刻。
先是寻常寒暄几句,董父似乎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只是一味拉家常,又喜欢炫耀自家儿子的孝顺。他指着客厅的几样摆件,道:“我儿子也是喜欢浪费,这不一赚钱就给我买了个大电视,他也没说多少钱,可是肯定不便宜,估计要大几千。
郁曼成扫了一眼,道:“确实贵,应该在一万左右。他的理发店生意一定很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我以后去出差一定光顾。”
董父也乐呵呵,道:“那当然好啊,你到时候说一声,说是小宁的朋友,让我儿子给你打折。”他从一个珍藏的盒子里掏出一张理发店的名片。名片上像模像样印着董云淼的头衔,他是阿丽雅沙龙的店长,底下的一行小字是店里的地址和电话。
郁曼成装作恭敬收下名片,却立刻在手机地图上搜索起这个地址。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家店,这个位置只开了一家烧鹅店。他愈加坚信董云淼和宁文远的失踪有关。
罗美娟见郁曼成不说话,就主动和董父唠起家常,先是道:“这小区绿化挺好的,要是能住在这里,我每天去散散步也挺幸福的。“
董父道:“好是好,可我也不太出门,也就是我儿子在的时候陪我出去。剩下的就是也就每个月坐着轮椅去医院配药,回来的时候顺便在下面散散心。人老了不中用啊。“
“唉,人老了就是不容易啊,身体也不好,脑子也不灵活,和子女也有代沟了,总是说不上话。“话锋一转,罗美娟忽然出示了郁川的照片,问道:“有件事情其实我不好意思开口,不知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董父打量了两眼,道:“不认识,怎么了吗?”
郁曼成在旁一惊,本想提醒罗美娟不要擅作主张,却也找不到由头开口,只得先静观其变。
罗美娟看着是个笨拙的老太,说起谎来倒也是神态自若。她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人是我们家文文的男朋友,带过来吃了几次饭,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看不出是什么人。我想小董平时和文文挺熟,说不定也是他的朋友,想顺便打听一下。”
“小宁原来有男朋友了啊。”董父摩挲着杯子,自言自语道:“我和以为她和我儿子是有点那个意思呢。原来是我想多了。不过这个人我是从来没见过,我儿子的朋友也从来不会带到家里来。”
董父似乎有意撮合宁文远和董云淼,知道她名花有主后就垮了脸,罗美娟还故意激他,“真不认识吗?那就奇怪了,那小子出手很阔绰,像是捞偏门的,上次吃饭的时候他还说小董的名字听起来耳熟,有个朋友一直提。他以前也出事进过局子,我还以为他和小董有交情呢。”
“绝对不可能。”董父勃然大怒,道:“我儿子早就规规矩矩的,他现在做生意,赚大钱都忙不过来,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那小董什么时候回来呢?有些事我还是想当面再向他确认一下。要是方便的话,给我个小董的电话吧。“
董父有些不耐烦,道:“他电话很多的,我也不知道现在哪个电话能打通。“
“你也联系不上他?”
“也不是联系不上,反正他每周末都会回来看看我,也就这两天的事,到时候等他回来了,我再叫你们过来好了。现在没什么事,你们就先走吧。“他摇了摇拐杖,也不起身,但送客的意思很明确了。郁曼成没说什么,只是开口借用卫生间洗手,回来后便领着罗美娟告辞。
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几步,故意问道:“你说董云淼每周末都回来?那你的意思是他上周回来过了?”
董父道:“对啊,怎么了?”
“胡说八道。”郁曼成紧盯住董父的眼睛,面无表情道:“我刚才借用洗手间,看了一下董云淼的卧室,床上摆的还是冬天的被褥,他至少有大半年没回来住。客厅里那个轮椅,靠背的倾斜角度很大,如果是有人推轮椅,这个角度很难用力。靠背这么放后,说明你是经常自己推轮椅出行,靠背向后,手长时间推轮子时肩膀才不会酸。董云淼总是让你自己推轮椅出去?他到底是不孝顺呢还是出事了?”
“他没出事,就是出去躲债了。“董父长叹一口气,道:”做生意的资金流转不通畅也难免的,他脾气又不好,容易得罪了。他和我说在外面欠了一点钱,店里的会计也骗他不懂账,他怕催债打电话烦他,就先不回家了,在外地躲一阵,原来的号码也不用。等风头过去了,再联系我。“他还特意出示了董云淼之前发给他的消息,郁曼成留神看消息,也是在两周前,和宁文远失踪的时间相近。董云淼还真是个孝子,前边还有提醒老父亲别吃剩菜,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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