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历八十九年,长夏炎天气欲蒸,火云酷烈烟光凝。
刺眼的日光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古城长街,漫长的夏天总是年复一年,令人生厌的高温从不会迟到,也不会缺席。
宏国南部,北峙城,烈日并没有眷顾这一方土地,晌午时分,旱云燎空。
灼阳之下,极目远眺都不见尽头的古城长街,空无一人。
夏蝉隐于林中无力地低鸣,诉苦着燥热的天气。
它盼望着太阳西下,热意能有所退去,唯有月明星稀,清风满林之际,它才有力用轻快嘹亮的鸣音,乐奏一曲。
林下偶有卖瓜人,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他们可能是这群夏蝉少有的知己,也是这三伏酷暑天少有的在屋外的人。
低沉的蝉鸣声时常会被一阵阵的喧闹声淹没,寻声而去,难免令人震惊,炎热的天气竟然丝毫没有磨灭赌徒们的热情。
客来赌馆,朴素的名字却莫名招财,这家赌馆从不缺客人。
不知为何,创立之初,便仅用三个月把隔壁生财赌馆的客人,抢的一个不剩,可能是因为生财赌馆常是老板生财,而非客人生财,若非此前北峙城仅有这一家赌馆,怕是早倒闭了。
赌馆内一群壮汉,扯高了嗓门,在赌桌前大声嚷嚷
“压大!压大!压大!不就是连续十把大吗,老子相信这把还是大”一位浓眉壮汉将刚赢来的十几两银子全都压了上去。
见此情景,他身后的那群大汉叫的更起劲了,结果未出,激动的仿佛就要把赌馆屋顶给掀了。
赌桌对面,一位满身肥膘的胖赌客,气的猛一拍桌,肚子上沾满汗水的赘肉,随即先是大幅度的上下摇晃,紧接着便如水波般向肚皮四周微微荡漾。
胖赌客大喝道:“苦力张,你别得意,马上老子我就让你一年苦力白做,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还是压小。”
当骰盅揭开的那一刻,竟然出现了连续的第十一把大。
苦力张眉目上挑,瞳孔扩大,嘴角上扬,下一刻便咧开嘴,豪放不羁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壮汉工友们更是勾肩、鼓掌、捶胸,难以言状的喜悦。
苦力张大笑道:“肥猫,看到了吧,男人就是要大气,肯定得压大。爷爷十一把大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信念。哎呀,今天见好就收,兄弟们,咱回去休息几天,就不去做工了,大哥养你们。”
苦力张身后的工友叫得更欢了
肥猫哪肯罢休,就算他今天认栽回家了,家中那母夜叉又岂会饶了他。
“都别走,跟老子玩阴的,你以为老子看不出你们出千吗?”肥猫又怒拍了一下桌子。
周围的赌客投来了看戏的目光,几个人轻声低语道:“又有输不起的,还没见有人在客来赌馆闹事成功过的。”
气氛与天气一样燥到了极点,仿佛只要再丢一颗小火星,便会炸开。
苦力张等一行壮汉,怎会平白无故忍受这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当即一推赌桌,接着其中几个兄弟便围到了肥猫身旁。
“老张,你先别那么大火气,若是稍不留神把人打死了,摊上人命官司,我们客来赌馆也会很麻烦的。
一股沁人心脾的青郁香从赌馆二楼飘来,在满是汗臭味的赌馆是那么特别。
人未到,香先至,此间仅此一人。
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美妇,身着一袭小池莲叶青衣裙,玉手轻摇美人扇,细柳腰肢袅,薄汗青衣透,面容俏丽似三春之桃,一颦一笑间引得赌馆客人们出神痴望。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这位美妇便是客来赌馆的老板娘,不少赌客来此,也是为了一睹这位老板娘的姿容。
人们只知道这位老板娘姓何,名静玉,十年前其父创下了这家客来赌馆,后来她嫁给了一名姓朱的后生。
何静玉缓缓移动莲步来到苦力张与肥猫身旁,她的目光中无时无刻都似有柔情流转,但一开口却能听出,此女不宜轻易招惹。
“咱这客来赌馆开业十年,打的就是绝不出千的名号,赌桌旁那几个看客,表面是客人,实则是赌馆训练多年,专门监督出千的。他们都没看出来,竟被你肥猫大爷给看出来了。”何静玉说得漫不经心,接着却突然话锋一转道
“还是说您觉得赌馆与老张,暗藏交易,帮着他出千不成。您这想法危险的很,毁我客来赌馆名声不说,若是我们因而倒闭了,大家可都没得玩了。”
肥猫不曾想这位看似柔媚,实则雷厉风行的何老板娘竟在赌馆内。
现在这话只是温柔的警告,他可绝不想让这温柔的警告变成凶狠的报复。
要不是一上午不见这位老板娘,让肥猫误以为她出去了,他断然不敢在客来赌馆闹事,毕竟那些前车之鉴,可都是血的教训。
“老板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还想请苦力张出个一千文,和我再赌一把。不过既然他不愿,我也不会强求,那个夫人还在家中等我,肥猫就先行一步了,改日一定再来捧场。”肥猫满头大汗,甩着他那一身肥膘,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苦力张看着肥猫轻蔑一笑,嘴里吐出两个字:“怂货。”
“我老张在此谢过老板娘了,客来赌馆出了名的干净,在十里八乡的都有所闻名。咱哥几个都是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反正日后一定多来,今日就撤了。”苦力张等人说罢,便离开了赌场,潇洒快活去了。
何静玉极讲礼数的让人送客,不论是赢是输,这是每个正常客人,都能享有的待遇。
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赌客的热情,投琼、牌九、樗蒲,赌客们在各个赌桌依然玩得十分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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