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
景飞鸢含笑望着那举人老爷挥拳殴打老母亲的一幕。
昔日的母慈子孝多么让人羡慕啊,前世的风光权臣和富贵老太君多么让人眼红,如今母子俩竟然落到了这样相互憎恶的境地,大打出手。
看着真叫人痛快。
这时候,景飞鸢忽然听到小玉在脑子里问她——
“主人,赵钱氏肚子里那坨肉,要不要让她‘生’下来呢?她已经怀满十个月了,早就到了该临盆的时候了。”
景飞鸢盯着赵钱氏的肚子。
那就生吧。
总该有人来填她前世冤死的那口池塘了。
景飞鸢这边刚答应小玉,那边,赵钱氏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
已经打红了眼的赵灵杰蓦地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赵钱氏的肚子。
他震惊发现,赵钱氏腿间有鲜血在流淌!
他又惊又喜。
怎么弄都堕不了的胎儿,终于要生下来了吗?
该死,怎么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生孩子呢,旁边有人看着,他想捏死这野种都没机会!
赵钱氏被赵灵杰打得嗷嗷惨叫,早已经引来了巷子里居住的人家观看,这会儿发现赵钱氏流血了,生过孩子的都知道她这是要生了。
大家左顾右盼,就是没人肯上前帮一把。
“孙家的,你好像帮人接过生,你去帮帮她呗!”
“我不去,这掏粪婆怀的是野种,又一身粪臭味如此腌臜,我才不去帮她接生呢,一尸两命才好!”
“就是,她可是差一点害了皇后娘娘的人,我们要是去帮她接生,那不是跟皇后娘娘作对吗,我们平头老百姓可担不起这责任。”
“让她自个儿挣扎吧,自己要作孽,就该自己受着!”
围观的人们冷眼看着,没一个肯伸出援手。
赵钱氏此刻已经陷入了难以忍受的阵痛里。
她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危险,可谓是九死一生,要是没有接生婆帮她,她恐怕会死的。
她扫了一眼周围,见始终没人肯帮她,她绝望了。
她哭着攥紧赵灵杰的手说,“儿子,你去求求她们,你求求她们帮帮我!快去啊!不然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赵灵杰不仅不着急,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娘身上已经长满了红疹,要是有人前来接生,那他娘得了脏病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没人接生好,他娘得了脏病的事能瞒住,孩子也能闷死在肚子里,不用他来想办法掐死了!
因此,无论赵钱氏如何催促哭求,赵灵杰始终没有去求任何人。
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说,“娘,你死心吧,我们得罪了皇后娘娘,我们是罪人,她们若是伸手帮了我们,她们必定难逃一死,谁会那么傻?”
听见赵灵杰这话,围观群众愈发心安理得的冷眼旁观。
不是他们不帮啊,人家亲儿子都这么说了,他们才不会去找死呢。
赵灵杰见没人上前,愈发放心了。
没人来就好……
没人来就好……
赵灵杰暗自窃喜时,巷口忽然传来了侍卫的嗓音——
“皇后娘娘口谕——”
“稚子何辜,赵钱氏的罪孽不该由她腹中之子来承受,诸位之中若有接生嬷嬷,可上前帮一帮赵钱氏,孩子平安落地后,娘娘有赏!”
赵灵杰一愣。
他蓦地看向巷口,这才发现巷口的藤蔓旁边赫然站着一身华服的景飞鸢!
景飞鸢对上赵灵杰的视线,薄唇微勾。
这人渣不想让人帮赵钱氏接生,她偏要让人去帮,否则,赵钱氏得脏病的事如何能让人发现呢?
景飞鸢看了眼赵灵杰,就移开了视线。
而赵灵杰却根本移不开眼。
那是他的妻子啊……
是他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妻子……
他的妻子曾经那么关心他,那么喜欢他,如果他不是天阉,他没有做伤害他妻子的事,他现在一定还在过好日子……
他恍恍惚惚,目光下移,忽然看见了景飞鸢的孕肚——
他当即瞳孔紧缩。
等等!
景飞鸢这是……
不可能!
景飞鸢怎么会怀孕呢?
嫁给他半年,他连碰都没碰过的女人,竟然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了?
该死!
该死!
老天爷怎么能这样捉弄他,为什么要让景飞鸢挺着孕肚出现在他这个无能的前夫面前,为什么要如此刺激他!
景飞鸢的肚子这么大,恐怕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吧?
也就是说,嫁进他家半年都没有动静的女人,刚一嫁给姬无伤就有身孕了?
世人早已经开始嘲笑他赵灵杰的天阉无能,如今有了姬无伤和景飞鸢的孩子对比之后,他赵灵杰在世人眼里岂不更像个笑话?
一瞬间的怔愣后,赵灵杰眼里闪烁着恨意!
老天不公!
不公!
他和他娘沦落到这种地步,一个被叫做掏粪举人,一个被叫做掏粪婆,他们整日里与粪便为伍,他们这样凄惨落魄,可景飞鸢这个害苦了他们的凶手却先是做了皇后又怀了身孕如今眼看着就要生下嫡皇子了!
如果他们落到今日境地是报应,那老天爷凭什么要如此优待一个跟他们一样罪不可赦的凶手!
他们害景飞鸢是害,景飞鸢害他们就不是害了吗?
不公平!
赵灵杰眼中的恨意愈来愈浓烈时,身边忽然传来妇人的惊呼声——
“天哪!赵钱氏下半身长满了红疙瘩,她这是得了脏病啦!”
“……”
听到这一声惊呼,赵灵杰猛地扭头看去!
原来,方才景飞鸢让侍卫传达口谕后,人群里就有个接生婆乐颠颠跑出来给他娘赵钱氏接生了!
那接生婆借着粪车的遮挡脱下赵钱氏的裤子,这一拖就发现了红疙瘩,然后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嚷嚷起来!
赵灵杰看着大嚷大叫的接生婆,急了眼!
他连忙伸手将接生婆拽开,厉声道,“走开!闭上你的嘴!我娘分明是吃了发物长了疮,根本不是什么脏病,你不许胡说八道!”
接生婆被赵灵杰拽得跌倒在地,不禁叉腰大骂道,“我呸!你娘身上的疮长在下半身,你怎么知道她那是吃了发物才长的疮?你难不成还扒了看过?”
围观人群顿时哈哈大笑。
赵灵杰气得脸色青紫,“胡说!你给我闭嘴!”
接生婆一点也不惧他,啐了一口大骂道,“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们娘儿俩在胡搞啊?你娘能得脏病,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偷偷找了多少男人呢,否则人家好多青楼女子都没染上的病,怎么偏就让她给染上了?”
接生婆上下打量一眼赵灵杰,似笑非笑,“既然她玩得那么脏,玩得那么花,谁知道她跟你俩孤男寡女待一块儿有没有乱搞过?否则你怎么会知道她身上长了疮啊?”
赵灵杰这样的书生从未遇到过这样粗俗不讲理的婆子,这种侮辱,让他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当即就想打人。
婆子闪身避开,起哄道,“来几个男的,把他扒了看看呗,没准他身上也有见不得人的红疙瘩!”
人群里有人起哄,“你可别胡说!这要是个正常男人,我们还能往歪里想想,可这不是个天阉吗?人家可是连如花似玉的妻子娶回家半年都没碰过呢!”
接生婆大笑道,“没准就是这种人才变态,才想找不一样的玩法呢!”
眼看着大家越说越过火,景飞鸢和姬无伤走进巷子里。
景飞鸢一声“够了”,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她扫了一眼围观群众,又看向赵灵杰。
在赵灵杰以为景飞鸢对他仍有爱意所以来为他解围的那一刹,景飞鸢又扬声说,“赵灵杰是天阉,不是你们该怀疑的对象,不过,赵家宗族里还有那么多经常出入赵家且与赵钱氏来往密切的人……这些人,倒是可以带来排查一番。”
赵灵杰眼中的亮光只维持了一瞬,就忽然熄灭了。
继而涌上的,是更让他绝望的黑!
这贱人污蔑他娘!
这贱人故意毁他娘名节!
赵灵杰想张嘴说话,可是姬无伤一个眼神,就有侍卫将他堵了嘴!
他拼命挣扎也无法开口。
他只能看着围观群众忽然变得极其兴奋,他只能看着景飞鸢让侍卫去将赵氏宗族的可疑之人带来……
他那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景飞鸢。
景飞鸢要去带那些人来,肯定早有安排!
万一那些人里面真有染上了脏病的,那,那他娘跟人通奸的罪名岂不是就洗刷不掉了?
他娘被乞丐糟蹋怀上野种已经是他们赵家的奇耻大辱了,如果还加一个早已跟人通奸多年,那他娘恐怕就只有浸猪笼沉塘一个下场了!
赵灵杰陷入恐慌之时,哭喊着生孩子的赵钱氏也陷入了一样的绝望里。
赵钱氏睁大眼睛望着景飞鸢,豆大的泪珠不停往下滚。
“我没有……我没有跟人通奸!我没有!你胡说……”
景飞鸢低头睨着她,“你有没有,带你的奸夫们来验验身就知道了。”
赵钱氏被“奸夫们”三个字刺激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根本就没有奸夫!
没有!
奈何她现在到了生孩子最艰难的关头,她满腔的话想说,让人能疼死过去的阵痛让她无法开口辩解。
在她的艰难挣扎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去赵氏宗族的侍卫们,很快领着一长串四十岁以上的男人们走来。
景飞鸢缓缓转身看着巷口。
那些男人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仿佛惊弓之鸟。
毕竟都是平民百姓,忽然被侍卫们抓来,谁能不害怕?
可就算是害怕,他们之中的情绪也分两种。
一种虽然害怕,但坦坦荡荡。
一种是害怕中夹杂着一丝丝心虚。
景飞鸢看了眼那些心虚的男人们。
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她前世记忆深刻的模样,那都是帮着赵灵杰和赵钱氏诬陷她偷人,将她浸猪笼沉塘的帮凶。
而重生归来以后,也是那些人跟着赵灵杰一起打上她景家的门闹事。
景飞鸢垂眸。
那些人之所以那么害怕,自然是因为,她早已经让人做了手脚。
她早就想让这些前世害死她的帮凶付出代价,所以两个月前她让小玉给了她药丸子,又派了人悄悄给这些人服下……
这些人身上也都长了红疹,像极了赵钱氏身上的红疙瘩,只是不会传染不会伤及无辜罢了。
“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赵家的人已经全部带到。”
景飞鸢思索间,侍卫们已经来到近前,拱手行礼。
景飞鸢嗯了一声。
她指着面前的院落,说,“这是谁家?借你们院子本宫一用,本宫要让人进去为赵氏宗族的人验身——”
她话音刚落,立刻有人上前回答,“娘娘,这是草民的家,草民这就领侍卫大人们进去!”
说罢,那人就赶紧去开了门,领着侍卫和赵氏宗族的人进去。
赵氏宗族的人在里面挨个儿验身,身上干净的,很快如蒙大赦的跑出来,而那些身上不干净的,则在院子里哀嚎喊冤。
外面围观群众听着这一声声鬼哭狼嚎,激动得不得了!
嚯!
真有染了脏病的!
嚯!
还不少呢!
大家兴奋得很,个个都踮着脚想看院子里的情形,哪怕什么都看不到,他们还是在努力张望。
正在粪车后面生孩子的赵钱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一阵阵发凉。
怎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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