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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外有人大叫着,接着是不大不小的一声。

市长几乎是掐着点儿、在众人眼前,从楼上跳下来的。

不只是才赶来的五岳云,连同正常来往的市民们都懵了。

没人喊叫,距离市长最近的人,木然的走过去,盯着身长的身体,说不出话。

水瞬间反应过来——仪式已经举行了。

最先站在市长身边的,是市长的得力干事,他正要外出办点事。就这么巧合的,市长躺在了他的不远处。

摇晃着走近的他、只是愣愣地盯着市长的后背。血一点点从市长的身下泌出来,它带着生命的温度。

那种看着生命一点点消失的无力感,抽干了他周围的全部氧气。

他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吼道:“你、快打120!”

他没敢触碰他、理性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一定是死了。恐惧顺着后背爬上来,钢针样、根根钉入每一节骨缝中,他想轻微扭动一下脖子都是奢望。

天塌了。

一股燎原的愤怒从脊背直冲头顶:“究竟是谁逼死了他?”

五岳云。一定是五岳云!

市民们眼睛血红而恶毒,这恨意获得了实体、铺天盖地压过来。

这是场全市人一起参与的咒怨仪式,市长的身上一定早就穿好了仪式装扮,就在那宽大的外套里面。

仪式一旦完成,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怨恨与强大的灵力拖入深渊中。从此万劫不复。

水强顶住威压没跑、只要他有一点奇怪举动,疯狂的民众便会意识到他是五岳云的一员。他们绝对会扑上来,将自己活活撕碎。

水那双眼睛恶毒地扫过了暗处的所有人。大家皆是满脸震惊,疯狂地摇头。示意自己什么多余的事儿都没做。

他的呼吸也在抖,这力量不是人能抗衡的,这是神明才能触及的领域,即便毫无办法,可他仍是不甘地复盘全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没错。只不过对方是一个转生了不知几辈子、又再度活了90年的人精。这不是多读几本书就能达到的阅历,很多事情需要的是经历,别人无师自通需要40年,他也一样。

而现在,充满着敌意与憎恨的人都僵在原地、他们会活活吃掉任何试图逃跑的东西——头要裂开了。

睛婉的身体在颤抖,晃悠悠地冲进去了。

黑洞一样、把大家的视线都聚到一起,那些钢针样的目光瞪着她的移动。

无论他现在如何,短暂的20几年生命中,能回忆起的全部、仍是对自己的好。

她被守在市长身边的男人强硬挡住了,他粗暴地抓住睛婉的肩膀、高声呵斥:“你要干什么?!”

睛婉拼命地挣扎:“我是他的家人!”

这颤抖的声音把大家的心都揪起来了,看着她痛苦的神态,男人也是心头一酸,被突发事件挤开的情绪,又被她的哀嚎引回来。

看见尸体的睛婉、双腿的力量终于是被死亡抽空了,几乎是倒在尸体旁,摊在那并没有流出泪水,仅仅是发狂了一般,卷曲着身体不住抽泣。这个爱哭的姑娘是说不出任何话的。

阳火也赶过来了,看得出来他比谁都匆忙。

他是从最近的饭馆跑出来的,快跑到水身边时,手上还端着饭碗。

筷子被颠簸的斜歪歪的——又把这双筷子插在饭碗上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坏习惯,水纠正过很多次了:这是给死人上供才有的形式。

可他哪次也没有改。

没等阳火站稳,水几乎是抢过他手中的碗、顾不得饭碗里的菜汤,用手把里面的饭按实,把上面的两根筷子重新插好,低声命令他:“快去哭丧。”

阳火接过水硬塞回来的饭碗,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是听从命令快步挤进人群,一个滑跪就过来了,正伏在市长的身上。

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

这一声激起更多人的情绪,市政厅的所有人员都是市长领养的孩子,这一声爸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那么关爱自己的老人,谁都想着有时间了好好孝顺他。直到离世了才意识到,这些年就没有报答过他。他为了这个市不惜得罪多少的人,为了市民的福利操劳了多少日夜。

刚才拉拽阳火的力道缓下来了,感性一些的已经跟着哭起来,身边低声呜咽的人越来越多。

那男人用力揩干眼角,命令着其他人:“不要哭了!”

他一扭身抓起阳火,那双仍发红的眼睛盯着他、咬着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定是你们逼死...”

凄厉的女声打断了他:“死者为大吧?!”

从人寻声过去,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堪堪走过来的每一步、都踩在大家脆弱的神经上。

像是话剧演员,声音洪亮、充满感情,每一个神态都那么具有感染力:“爸为了城市兢兢业业,操劳一生。难道连死的当、天、都不让他歇息吗?!”她故意把“当天”咬的很重。

四周不知谁又喊了起来、悲切又婉转:“有什么事不能过了今天再说吗?!”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高得过他对我们的恩情吗?!”

这几声口号就是一个个音符。韵律中透露着无法排泄的伤感。恰到好处。

千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她从市长的尸体旁站起来,眼睛发直,念咒般的:“我必须要让我父亲风光大葬,他担得起。”

男人心也不甘,可他仍要强调:“死后不要举行任何葬礼、要低调。这是市长明确说的遗言。”

他要征得更多人的赞同,高声喊道:“你们难道忘记了么,我们不应该违背父亲的夙愿!”

千娇直接开骂了:“我热你个瘟!我爸竟然收养你这畜生!”说罢她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不是有其他的人拦着,恨不得把他撕成一条条的葫芦鸡。

被五六个人牵拉的她疯狂扑腾、嘴上仍是不饶:“他妈的、你就要让我爸像死猫烂狗一样,随便挖坑一埋是吗?!”

男人一时没闪躲开,脸上被千娇挠出几条血痕。

混乱的人群中接龙一样喊起各种声音:“爸要低调、那是谦逊!”

“爸教会我们仁义与道德,教会我们礼与法。可如今他死了连丧葬礼仪都没有、他有哪一点对不起我们,要受这种侮辱?!”

“难道爸在我们心中就只值这点地位吗,他为这里付出了全部的人生、我们就不应该回报一丁点的善意吗、难道这是他不配享有的待遇吗?!”

“其他市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我们就这样对待恩人吗、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吗?!”

“这还有什么良心、还是人吗?!”

男人一张嘴是说不过群众的。只能是不停的劝大家“冷静,冷静,不要被情绪冲昏头脑。”

他的威望组织不了市民,60年间、这个城市只能有一个主心骨、那就是市长本人。

围观的更多人仍是哭泣着、拿不定主意。阴火又厉声喊了一声:“死者为大吧?!”

一个男声从杂乱的人声中响起,振聋发聩:“他当然担得起我们的祭奠!!”

市长的一位女儿哭着说出了心里话:“离了他、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如漫天的大雨,这一声终于是染湿了所有的人。

人群终于是越来越混乱,嘈杂声越来越大,在混乱中不知是谁把拼命劝大家冷静的男人拽走了。

他们不由分说地举行起仪式,目的明确,口号响亮。大家的情绪都被这几个“儿女”带动起来了,更多的人则是像羊群一样在核心外围跟随着、盲目地配合。

真真假假的人围在尸体旁哭泣着、呼唤着,用最真诚的方式述说着自己的悲痛:他们的明灯暗了,潜伏在未来的危险对他们笼罩开来,再没有人能把大家汇聚起来了。再没有人能再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他们中、没有一人能扛得起这份责任来,他们吃“现成的”吃惯了;他们没有主意,他们早被驯化了,只要顺从就有衣有食,为什么还要去为自己思想、为什么要“叛逆”呢。无论活了多大的,只要在老市长的手中,就永远都是小孩子。

——仪式物品凑不齐就糊弄吧,只要有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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