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小凤儿睡着了……哥,你出家那几年每月寄回来给我的信我都留着,还有每逢我生日时你信里夹着的送我的礼物:江南的桃花,江北的红叶,大漠的黄沙,西海的贝壳,雪山的狐狸毛,南疆的蝴蝶翅……我都留着呢,都收在你亲手给我做的小木匣里,我当初骗你说我把这些都扔了其实是怕你又笑话我像个女人——我怎么舍得扔呢?
每每学堂里那些人在抱怨自己生辰时自家兄弟送的都是些扇子、绦子、文房四宝这些毫无新意的东西时,我都会很自豪地把你送我的这些礼物拿出来向他们炫耀——没有一个哥哥能做到像你这样宠爱自己的弟弟,当他们知道你为了给我捉到那只蝴蝶冒着被毒蛇咬到的危险深入沼泽,结果还是被咬到了腿,不得不自剜血肉以防毒性扩散,最终硬是瘸着腿捉到了蝴蝶时,他们的目光简直羡慕得要死呢!
“哥,你醒了,我知道你醒着,你又想装睡来捉弄我……你呀,老大一个人了,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恶趣,每次我做错了事你就装着不理我跑去睡觉,然后偷偷听我哭着向你道歉,最后再突然一下子跳起来,捏住我的鼻子挤眉弄眼地说:‘知错能改就是好鸟,小凤凰不愧是小凤凰,有担当才能长硬翅膀’。
“……好罢,你又来这一套,装得还这么像……我知道我错了,哥,我错了,我太任性,我太糊涂,我不该鬼迷心窍伤你的心,我只是……我只是嫉妒,嫉妒我所爱的女人爱的却是你,我也嫉妒你对我的好都分给了别人……我太想成为你了,哥,我想成为你,像你一样潇洒,像你一样强大,可我用过了劲儿,用错了方法,嫉妒和爱让我昏了头,以至我一错再错,错到破罐子破摔,想让自己干脆堕入地狱最底层,然后用万劫不复来惩罚自己……
“哥,你醒醒,我知错了,我道歉了,莫再生我的气了可好?我还是你的小凤儿,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听你的话的,哥,醒醒,醒醒……哥……哥……你不能……不能丢下我……”楚凤箫紧紧抱着楚龙吟恸哭失声,而我的眼睛此刻却干涩酸涨,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我有些恍惚,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一个梦,如果我狠狠掐自己一下一定能醒过来,身旁躺着楚龙吟,正一手支着头歪着身子笑眼弯弯地看着我。
楚龙吟,这个我最爱的男人,这个任何时候都鲜活如空气如阳光如大海的男人就这么……就这么死了?不可能,假的,假的,不可能,一定是谁在开玩笑,导演,导演,你快喊“咔”!这么演太无聊了,太狗血了。
“天儿!天儿!冷静!”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带着焦虑和恼怒地沉吼,但却无法阻止我嘶哑的狂笑,我转头看着水淋淋的迅,笑得不可自抑:“爹!我的孩子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就连我这个肉身——也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多可笑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以为我重生了,其实我还是死的,我在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客串的,客串了一把荒诞狗血剧,娱乐了天下看客,结局却是个悲剧!爹,女儿不孝,女儿懦弱,活不起了,当真活不起了,容我放弃罢,好累,太累了,我想回去了,回去找我妈,找我爸,找我爷爷,我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我还有本侦探小说没看完,我第二天还得去相亲,男方听说是个搞IT的,跟龙吟可真是毫无相同之处的两个人呢……爹,把我和龙吟合葬罢,下辈子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笑着,笑得胸口发甜,闷咳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来,听见迅大吼了一声“蠢丫头!”,伸指点了我的穴道,我陷入黑暗,并决意永远不要再醒来。
——*——*——*——*——*——*——*——*——*——*——*——*——*—— 透过嫩绿的窗纱看出去,窗外桃花艳若明霞。不远处是金黄的沙滩和湛蓝的海,白鸥点点,歌声清脆。
放下手中的针线,趿上鞋子,出得正房,一路小跑进西厢伙房,懊恼地一番顿足:“又糊了!老子是不是天生缺根做饭神经啊?!”
“娘!你是女人,怎么可以自称‘老子’?!”一颗眉清目秀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
“那我该自称什么?”顾不得灶上糊了的一锅鱼,几步过去将小脑袋拥进怀里劈头盖脸地一阵揉搓。
“矮油,娘,我的头发又被你弄乱了!待会儿让那真正自称‘老子’的人看见又要笑话我!”小脑袋不满地闪避着,嘴角却带着小小的坏笑,“娘是女人,应该自称‘老娘’才是。”
“可……‘老娘’会不会显得很老?”笑眯眯地替小脑袋整理纷乱的发丝。
“不会啊,娘就是七老八十了不也一样是爹的‘小宝贝儿’么?”小脑袋坏笑得更甚。
“臭小子,连你老娘也敢打趣!”忍不住在小脸儿上轻轻掐了一把,笑意难禁地飞上眼角眉梢,“今儿怎么散学晚了?”
“先生多讲了篇文章,”小脑袋掸掸衣衫,一派大人模样,“我回房去换件衫子。”
“云悠呢?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向外张望了张望,未见人影。
小脑袋又是一阵坏笑:“云悠被罚留堂了,等他回来娘您亲口问他!”说着一溜烟儿地跑回了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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