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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点乏了。你晚上吃了那么多肉,不喝热水肠胃不和,炉子上的米汤凉热正好,端去喝了吧。你屋暖壶里有热水,洗了脸和脚再睡”。

“噢,知道了,爷爷。”云山觉得爷爷话密了。

回了自己屋,点上灯,一气把米汤喝完,真舒坦。洗过脸脚,云山没有就睡,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又看了会爷爷写的小楷,是张养浩的《雁儿落兼得胜令》:往常时为功名惹是非,如今对山水忘名利;.....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身安,倒大来无忧患;游观,壶中天地宽。云一叟 闲墨。云山以为,爷爷的小楷和行书都像极了文征明的。

蒙山镇的桂花涧大集就是这方圆近二百里大山里首屈一指的集市,逢初二、七开市,五天一集。山里的老百姓只知桂花涧,不知蒙山镇,按现在的说法:蒙山镇政府驻地就设在桂花涧村。集市开在蒙山镇十字街上,老百姓们互通有无,甚至不用钱,以物换物是常有的——比如狼皮换铁锹木锨、咸盐换黄豆瓜干、野鸡野鸭换大米、兔子鸡蛋换旱烟,不一而足。即使是打把式卖艺的、说书唱戏的也是收米收面收鸡蛋,收钱的少。淳朴的人们没有发家致富的念想,并不指着卖东西发财,换点钱也多半是为了方便在长街东头的合作社里买点洋货,什么布匹成衣、肥皂火柴,化肥农药、洋伞胶鞋,甚至还有小人书、连环画、纸笔文具等等,只能在合作社用钱买,这些工业产品,集上没有。春妮爱的凉粉大糕和文具盒也得用钱买。

卖点心小吃的并不象现在扎堆在一块儿,都是自己个儿的产业铺面,请先生写个旗子招牌,老主顾都知道地方儿,有好那一口儿的,早早到了,点上两样心仪的吃食,或是凉粉,或是皮肚,或是卤肉,沽两勺散酒,日中到日暮,尽了兴兴许踏月而归,兴许到难得一聚的老友家借住一宿,兴许在大车店泡澡堂子凑合一宿次日再回。没出正月就是年,平日里大家都忙生活,即使赶集也是忙叨叨的换了东西就回,来回要一天的时间哩,谁敢误了农时?而年集就是闲集,一年的收成如何,看年集的表现可窥一斑。

不过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彻地连天。集上聚集了四面八方的人,难免有那偷鸡摸狗做无本生意的闲汉,还有见财起意,使些手段明抢暗夺的歹人,甚至有那心术不正的,见人多便推搡起哄,引起跌倒踩踏,肈事者则趁乱打劫,损人无数。

清晨六点,村支部的大喇叭准时响起,惊散了山村的薄雾,惊飞了榆树稍的鸟雀,也惊醒了雁飞和云山的睡梦,在《每周一歌》滋滋啦啦的声音里结束洗漱,吞下了半斤馃子一个肉丸后,就见春妮穿着爷爷年前给买的新棉服,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小荷包跑到云山家,“山哥,咱们快走吧,晚了凉粉就卖完了。”

“要三四个钟头才能到呢,梁爷爷给你吃的啥早饭?”

“拿着山哥!”,春妮左兜掏出一个鸭蛋,右兜掏出一个鸭蛋,“我吃了一个,又喝了碗苦药,这是给你和飞哥的。”许是昨晚兰玉的话触动了梁爷爷?今儿一早春妮的伙食上了档次。

“啥苦药呀,小妮,那是爷爷让潘四奶奶给炒你的江米粉。”听南爷爷说起过,春妮出生不足月,先天不足什么的。云山不甚了了,也就没给小妮学舌。

“骗人,江米粉多香,我喝的那玩意那么苦!”春妮皱起了小脸。

“嘿嘿,潘四奶奶不小心给炒糊了呗。走了小妮,我背你”。雁飞从墙头跃了过来,吓了大黄一跳。三个院子里面是通的,不过雁飞从不爱走寻常路。

“先不用背,我走十里后你再背,你背累了山哥再背。嘿嘿,爷爷说有一种东西叫飞机,是铁的。比十个老鹰还大得多,肚子里能装好些人,飞得可快了,一会就能到桃花涧,咱们要是有个飞机该多好!飞哥山哥,你们说,铁的东西怎么能飞呢......咦?飞哥,你背了那么多皮子,待会还怎么背我?带大黄不?”

“人不大,操心不少,你能自己走十里?我这里就几十个小鸟,轻得很。我跟飞哥换着背你,大黄跟着,不过它可背不了你。”云山捏了捏春妮的小脸,难得洗得白白净净的。见雁飞带了短棒,云山也把自己的拿上,能当扁担,也可防身。

“你爷爷一定是喝醉了逗你玩的,哪有会飞的铁飞机。”雁飞接着“解惑”,不过春妮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远路无轻载,饶是雁飞身强力壮、云山矫健敏捷,到了桃花涧大集已近午时11点,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大黄也伸出了舌头。绕过拥挤的人群,三人一狗人直奔售卖山货的铺面,因为挨着换卖牲口的地儿,那味儿冲鼻子,春妮很是嫌弃。有经验的猎人不会年后卖皮子的,年前乍冷的时候,该买的就买上了。年后一天比一天暖和,就少有人问,皮子也就卖不上价,可要不卖又得再放一年,所以卖皮子的不多,倒是卖活物的不少,青黄不接的时节,动物们为找口吃的就得冒更大的风险,好逮。但是开了春后,猎人们自有章法,收刀封枪一直到秋里,叫养山,用云爷爷的话说是:不得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于是便有了这波行情,看来今天两人手里的东西都不大好卖。

各找了地儿扎下来,突然听到大黄低吼声,顺着它狠厉的目光看去,却是杨家兄弟,也在叫卖他们的山货——三个野兔两个野鸡,还有个看不清是什么大家伙。他们兄弟也看到了雁飞和云山,杨志刚走过来对雁飞说道:“大雁,说好了哈,这是在别人的地界,我们不能戗戗,失了我们云崖村的面子,有事回去再说。”杨志刚十八,大雁飞一岁,他弟杨志强比云山大几个月,今年十五。云山以为,杨志刚此举并不是憷他们。

“我还不知道这?好说。就你们大羊小羊哥俩?柳蔫儿跟于小辫没跟来?”雁飞轻蔑的一问。

“逛去了。来不来的跟你没啥关系。”杨志刚面无表情答了句便扭头返回。

说起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小孩一般都是随着大人们的好恶各自抱团玩,雁飞和云山对二杨兄弟及于连成、柳柏杨他们的恶感,来自于一直以来他们对自己这个外来户的排挤、孤立,当然还有对雁飞和兰玉的恶语中伤,说他们不学好谈对象等等,言语粗鄙难听,或是嫉妒吧,毕竟兰玉是村里数得着的漂亮女娃。其实人家兰玉并不总跟雁飞云山玩,她和于连成的三姐四姐一块玩的时候更多。雁飞和云山平时藏拙,打闹并不使出十分本事,倒惯出了一些人的毛病。有几次不耐烦,发狠要好好教训那几个嚼舌头的家伙,但是总被几个爷爷拦住。云爷爷的话是:一忍可制百辱。大丈夫在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何以不鸣,有须忍之事也;南爷爷的话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医家,悬壶济世,以德报怨而已;梁爷爷的话是:他们两个老家伙说的都不对,但是你们得听。雁飞不知道为啥自己爷爷和梁爷爷都爱听云爷爷的话,在他看来,云爷爷太窝囊了,自己辛辛苦苦教小学生每月挣的四十元工资,还要被村主任罗贵田扣十元作宅基地占用费,他也不恼,要么说喝稀点就行,要么说阿山多打个两兔子就有了,恼什么!

意料之中的等待总是难捱,等客户、招揽生意得有耐心。不过有时,惊喜来得太快你会觉得难以置信。就在雁飞和云山为午饭钱发愁时,买卖来了!没有挑三拣四、没有讨价还价,那个穿皮夹克的城里人只是说:你、你、还有你,带着东西跟我来。不是意外是啥?雁飞和云山对视了一眼、杨家兄弟也是发懵,然后四人对望,并没有默契,只是只有跟着皮夹克走才不会折了面子。皮夹克带着他们到了一辆面包车旁,“快快快,称好了算好价钱把东西扔车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十块头子,杨志刚嘴快:三个兔子十斤、两只山鸡四斤、一个狍子四十六斤,一块钱一斤刚好六十块钱,你给五十五吧。皮夹克甩出6张票子给杨志刚。雁飞飞快地接上杨志刚的话说:“一个小鸟两块,五十六个算一百、一张皮子五十,十一张,里面还有张熊皮,算五百五十,总共六百五您给六百三得了。”皮夹克瞪了眼雁飞,“给你五百。”,丢下五十张大钞便走向下一家。

杨家兄弟眼都直了,刚想说什么,雁飞转过身搂着他们哥俩,说:“走吧兄弟们,起了大早都饿得不行了吧,上回咱们去的那家凉粉铺子就不错,去晚了说不定就卖完了。”杨家兄弟又想张嘴,小妮喊道:“飞哥,我就要吃那家的凉粉,我还要吃大糕、肉夹馍。”大黄也汪汪地附和,云山的嘴都咧到耳垂下了,也乔模乔样地喊着:“好噢好噢”,边使劲儿推着杨家兄弟边说:“三位哥哥,带上我啊。”

杨志刚被连拉带推得走了二三十步,猛得挣脱了雁飞和云山,转身大叫:“老板,下集还来收吗?”然而皮夹克已上车扬长而去。“你们俩就TMD的驴、驴!你丫货都出完了吧,老子家里还有五六个皮子知道不?我问问都不让我问,以为我要拆你们的台是吧?小人!以后上哪儿寻这样的主顾?大雁,这事儿没完!”杨志刚指着雁飞的鼻子吼。雁飞从来没这么怂过,草率了.....想说点啥,嘴张了半天突然下了决心似的:“喊啥喊啥?不就五六个皮子吗?我要了!”说着甩出二十张大票,“皮子你明个送我家。”

杨志刚拉着弟弟走了,气得一句狠话没再说。倒是过来一个挑竹筐的大爷好心地提醒雁飞:“后生,家里大人没说吗,财不露白。当心有小贼。”雁飞拱手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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