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宫是明代皇室贵族拜天祈福的地方,也是大节庆之前,百官演习朝拜天子礼仪的场所。所以说,夫子庙是个考场的话,朝天宫就是个演礼大厅,还是露天的。
明末清初,随着弘光小朝廷过于迅疾地溃灭,前明官僚很快就落到了变卖家产以维持生计的地步。然而‘面子’还是要的,所以他们采取了一种特殊的方式,就是在评事街一带的茶馆里和买主们借喝茶谈交易。
茶馆里的‘面子’也没能维持多久,破落的遗老们终于只能在夜色中,举着灯笼,提着货物站在街边待价而沽,并且逐渐从繁华的评事街退向水西门、莫愁路,最后定格在堂子街(朝天宫西南,建城墙的役夫们洗澡的地方)一带;交易的时间,也从黄昏入夜,最后约定俗成为黎明之前。
黑市也成为盗贼销赃的好地方,并催生了二道贩子。收货商贩看准卖主脱手心切,能将价格压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低点,然后转手取利。因利润巨大,黑市上也开始出现各类伪劣赝品。“天黑、人黑、货黑、价黑”一度成为人们对黑市的形容词,“黑市”也得名于此。当然市面上也有能以假乱真的高级赝品,一般人看不出来,考较的就是你的眼力。
到了民国时期,汉中路到朝天宫一带,一度成为金陵最大的古玩交易集散处,后来古玩交易仍集中于莫愁路、朝天宫西街、堂子街。
五十年代中期人民政府对其改造,规定天明才可以入市,并采取措施防止盗贼销赃,人们虽习惯称其为“黑市”,但实际上“黑”的内涵已丧失大半,黑市渐渐变成普通的废旧物品交易市场。
因众所周知的缘故,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黑市中断。不过近几年,宫东门外的夜市又自发兴起,因在凌晨一二点开市、七点前停止交易,所以又称‘鬼市’。夜市里都是老物件摊子,以旧书摊居多。
普通人都有捡漏寻宝的心理,拿着手电在夜色里翻拣,神秘刺激的感觉,别有一番情趣。捡着了,人生从此改变,捡不着,觅一两件心仪的玩意儿,也是不错的体验,别上瘾就行。不论是京城谭家园,还是朝天宫的夜市,捡漏捡成富翁的例子不胜枚举。京城的马先生,金陵的陶先生不都是吗?
当然寻宝首先得识宝,你得知道某本书、某个物件的来历、品质、价值,否则,面对宝山不入其门也是白搭。
金陵城不大,白姐指的路线最短,沿秦淮河西行到水西门,一打听都知道。
云山到水西门时十二点多了,夜露寒冷,他倒走出一身汗。朝天宫宫顶正在大修,四周搭了密密麻麻的脚手架。通往宫门东的大小路上,行人不少,推车的,挑担的,背包的,络绎不绝。云山心想这些人应该是准备出摊了吧,上前找人一打听,对方说这会儿都在路上呐,怎么也得两点钟才上人,他们来早点就是为先占个有利的位置,打听打听昨天的行情。
这还来早了,不知该往哪去的云山原地等了会儿,后半夜越来越凉,呢子大衣已经不足御寒,加上内衣透湿,云山朝一条小巷踱去,想找点热水喝。
正是午夜,巷子里黑咕隆咚,小店都已关门落锁,接连几家店门前都堆放着破旧杂物,难以下脚。云山正要退出去,忽见前方隐约有灯光闪动,像是有人在出摊,他大跳几下,迈过杂物堆,向亮灯的地方走去。
近了才看出是个老奶奶,腰躬得有九十度,看样子是要出摊,小推车上的炉子散发着红光。“老奶奶,您这要出摊啊,有热汤没有,我走了半宿口渴了。”
“热汤当然有,我卖的就是鸭血粉丝汤,开市还得一会儿,你就在门口吃吧,我给你烫一碗,一块钱一碗,加血添五毛,加胗添一块。”老奶奶的声音颤巍巍的。
“主要是渴,给您二块钱,您给我加碗清汤就行了。”
“噢,小伙子,那一块钱就行。清汤不要钱。”
云山不再搭话,习惯性在伸手在炉子边取暖,炉火一闪一闪的,映红了绑在小车一侧两个装辣油、香菜的配料罐,罐子上满是灰尘油污,若非是云山眼力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到这么脏的罐面有金属反光,他蹲下来,一只手撑着地面,扭头看向罐底,罐底也黑乎乎的,拿手指轻轻刮了刮,云山看到一个方框,再擦,乾隆年制四个字露了出来。这是好东西!
“小伙子,诶,人呢?”老太太烫好粉丝,盛好汤,却不见了人。
“老奶奶,我在这,烤炉子呢,天太冷!”云山站起身来。
“吃吧,我等着你。”老奶奶取下两个马扎,递给云山一个。
“老奶奶,您多大年纪了,夜里还出摊?”云山啜了口热汤,问。
“多大也得干,我还有孙子哩,治病得花钱。”
“那您儿子儿媳呢,他们不管吗?”
“劳改呢,不学好,贪污的贪污,跳舞的跳舞,都进去咯!丢人!”
“您孙子得的什么病?我是医生,说不定能给他瞧好呢。”
“你是医生?倒是像,高鼻大相的,街道大夫开的药也不管,你能给瞧?”
“可以,等我喝完汤的哈,太渴了!”云山不停地吹,太烫。
“那感情好,你慢点吃,我去把门开开。”老奶奶的动作轻快了不少。
这应该是三间百年老房,云山猜是老房去了上边檐牙后,加个平顶改造成的,本就低矮,里头还有个不到一米宽的走廊。走廊里满是腥臭味,看来老太太平时处理‘鸭四件’时也不出屋,云山感到反胃,他捂住鼻子嘴。
黑洞洞的小隔间里躺着个少年,大约十四五岁。老奶奶端来蜡烛,云山看出少年的脸黄肿虚胖,眉头紧皱,睡得不安稳。捏鼻掀开少年的被子,上腹部高高鼓起,云山手指用力一按,深深地陷了下去。少年被疼醒,嘶哑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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