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陆立夏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江余朔动作很快,然后——
“砰。”
沈屿被他弄得撞到了墙上。
……
短短十几秒两人好像打了一架,空气中莫名弥漫危险的气息。
沈屿索性直接靠在墙上,“江余朔,清醒点。”
江余朔并没有听。
他的身影步入月光,逼近沈屿。
“我真的觉得挺烦的。”
江余朔说。
这次陆立夏看清了,沈屿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出手,做了一个反制的动作。可江余朔像是知道,在沈屿出手那一刻就伸手卡住了他活动的空间。
“嘶。”
“江余朔,住手。”
“江余朔。”
最后一声落下的时候江余朔被推开。
江余朔像突然反应过来,摔倒在地时有些茫然。
月光下,陆立夏看着沈屿的手臂慢慢流淌出了黑色,染上了病服。
他反应过来,沈屿流血了。
江余朔弄的。
沈屿倒是没有生气,他弯腰,伸手,却不是扶江余朔,而是从他手中拿走了一把闪着阴冷的光的东西。
“我没收了。”
沈屿看着没什么反应的江余朔,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陆立夏,做了一个手指轻碰嘴唇的动作,“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江余朔。”
那时候的陆立夏其实不明白,因为江余朔是这件事的主角,是伤到他人,就算他不提这件事,江余朔也不会忘的吧。
他又不是没有意识,怎么会忘记呢。
然后第二天,他理解是为什么了。
因为江余朔在下午问了沈屿一句,“你手怎么回事?”
沈屿就说,“翻墙出去摔了。”
“那你挺笨哦。”江余朔无知无觉说,“疼吗?”
彼时他们仨在病院里的活动区域,这一块平时就没什么人来,现在更是托他俩的福,没人敢来这了。
沈屿说,“有点。”
江余朔盯着他的伤看了很久,然后又转头看向陆立夏。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很耐人寻味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陆立夏在那个时候还不会骗人,也看不透江余朔的想法,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沈屿。
就见沈屿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吗?”陆立夏问江余朔。
“没……”江余朔回道,“我觉得很奇怪……算了不重要不说了。”
“像做了一个梦。”
陆立夏:?
“对了,我晚上要出去一趟,”江余朔没纠结这个话题,他看向沈屿问道,“你要一起吗?”
陆立夏:?
“你出去有事?”
“我没有笔了。”江余朔笑道,“伯怀特把他的笔都锁起来了,可能……就是为了防我?”
陆立夏:?
“哦,那行,你还记得你给我约定过什么吗?”
“记得。”江余朔很是人畜无害,带着一件柔和的表情笑眯眯的说,“不碰管制刀具,不违法少伤人,好好吃药……其他记不清了。”
“……”沈屿有些无奈,“听话一点。”
“好。”
印象里,江余朔一直是这样。
表面看着不怎么安分,背地里也是毫不令人意外的让人不放心。
陆立夏最初接触到江余朔和沈屿,是没有清晰的体会到他们有病这一点,毕竟从他的视角来看,这两人已经算是很正常很正常的人了。
后来,他接触得久了,才知道这两人病情的严重。
他能直观的看出来沈屿这人的病,毕竟这人是真的很疯,发病的时候常常会被关禁闭室,在里面待上好几天。
而他不在禁闭室时,往往又会弄出很大的让人胆战心惊的动静。
他后来也理解到了,为什么除了江余朔,没人敢惹沈屿。
因为真的惹不起。
神奇的是,沈屿对江余朔特别好,哪怕是在发病的时候。他包容江余朔的所有,甚至因为江余朔的幻想而伪装出了一种他想要的假象。
沈屿一直都会中文,而且运用的相当熟练。但江余朔认为他不会,认为是他在教沈屿中文,所以沈屿就装做不会,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说过中文,甚至有时耐心的听江余朔的话,慢慢“纠正”自己。
而江余朔,说实话,他最初只是觉得这人在记忆上有一定的问题,因为他经常忘记一些事,忘记发生过的一些事和他做过的一些事。
除此之外,他很少见到江余朔不理智的发病状态。
可能是他那时候等级过低不能看透江余朔的状态,也可能是他对这人的初印象导致了他一直对这人存在滤镜,更可能是……江余朔太过于会伪装。
在很久以后,沈屿曾对他说,其实江余朔清醒的时间很少,对于他来说,理智是一朵难以养护花,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崩坏腐蚀。
在江余朔的病态世界里,意识由一个又一个的梦境构成,甚至叠加。
你觉得梦境有逻辑吗?
沈屿当时问他。
……没有,至少,很少有饱含逻辑的梦。陆立夏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回答。
是这样的,但是对于江余朔来说,梦境是意识的一部分,意识存在,那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正常逻辑的东西。
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在他那里被无限模糊,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所以常常会混淆很多东西。
沈屿说到这里的时候沉默了很久,他抽了一根烟,烟雾缭绕时,他再度开口。
当梦境是以意识的方式存在时,世界一切的,都是合理的。我们不应该用我们的方式去评判江余朔的对错,我们的世界是不同的。
这对他不公平。
那是他和沈屿最后一次对话,明明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可记忆却犹旧如新,是如此的深刻,让他记得当时那种感受,记得那种压抑的情绪。
沈屿说,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我们都理解不了,他太孤独。
出去之后,记得照顾好他。
沈屿说这话是在他们认识的第六个月,也是陆立夏进入蝴蝶街疗养院的第八个月。
他在计划一场离开。
而江余朔是最初意识到并帮助他的人。
陆立夏算是这个病院里最特别的一个人,原因无他,因为他没有病。
他不是因为正常原因被送进这个病院,所以这里于他,始终不是最后的归宿。
他不可能在这待一辈子。
遇到江余朔之前,陆立夏设想是在三十岁之前逃出去,这还是幻想的,没有一点意外且非常幸运的情况下。
那时候他还得考虑自己能不能在这么多精神病人的环境下活到那么久。
遇到江余朔后,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离开的时间被无限缩短,他甚至还提前安排好了他出去后的动向。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源于江余朔最初的所说的话,他说,“我能记住你。”
江余朔是个很奇怪的人,陆立夏一直没看透过他,真的很奇怪,他完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为。
人与人接触多了,总能从日常中推测出点什么吧。陆立夏和他们接触那么久,都能理解沈屿知道沈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他还是看不透江余朔,索性他就放弃了
“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奇怪的事情,所以就姑且把你当作是朋友吧。”
江余朔当时笑着,说。
“是是非非条条框框,这都很复杂的,人想要什么,有时候自己都不理解,所以在乎那么多干嘛呢,尽管去做就好了。”
陆立夏那时似懂非懂,他觉得这段话太深奥,有点揣摩不透这其中的意思,但他又觉得江余朔没准只是在用逗他玩的话术来打发时间,毕竟江余朔在笑,意味深长的笑。
陆立夏每回都觉得江余朔笑得让人后背发凉。
下一秒,江余朔突然正经,他问,“你想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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