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的日子还真不知道该用“好”还是“不好”来形容。
你说他不好呢, 但他衣着光鲜,如同新雪初霁,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众人前, 参加各种?会议, 巡视程氏旗下的奢侈品店, 与合作?伙伴谈笑风生, 好不得意。
甚至主动要求姚助理排满自己的行程表, 不允许有大把空闲的时间?, 在工作?上他似乎比以?前还要?抓紧。
程琳岚知道后?, 笑话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才想着在老爷子面前多表现表现。
但接触过程寄的人都隐隐觉得,他这抔新雪像是扑了层薄薄的灰,犹如明珠蒙尘, 光亮不如从前。
偶尔会走神,白天看上去有些疲惫,对待犯了错的员工, 虽不至于刻薄,但也没多少耐心?。
往往温声地指出对方的错误,对方还没来得及庆幸他没有太生气的时候, 程寄就直接起身?就走,弄得作?报告的人不知所措。
他这是生气呢, 还是不生气?
有一回,给他做腕表推广活动报告的是个刚转正的小姑娘,程寄就这样把她弄得下?不来台。
晚上他加班到深夜才回去。
greco在巴黎总部的办公楼并不高,好几个部门共享一层楼, 程寄从总裁办出来的时候,大楼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同一层楼的有几个部门倒是还零星亮着灯。
前几天员工下?班没有及时关灯, 程寄以?为还是这样的情况,他走过去检查。
果然有几个办公室都没人了,但灯还亮着。
“我都快哭了!我是讲得很烂,但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吧,气死?我了,我都没讲完,他直接就走了!到底有没有人告诉过他,很傲慢啊,无?语,还有我领导也是,让我背黑锅,本来应该是他上去做报告,骗我去。”
女生吐槽的哭腔在安静的大楼很清晰,让程寄在市场部的办公室前面停下?脚步,然后?又愤而离开。
傲慢,傲慢,傲慢,又是这个词。
程寄冲出大门,想走到热闹的人群中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漫无?目的地走。
热闹的人群在哪呢?目之?所及是黑乎乎的一片,全是关闭的店门,偶尔有一两个路人,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程寄这才记起这里是巴黎,不是北京。
他到底要?走到哪去呢?
缺了一角的月亮悬挂在天际,银辉铺洒在鹅卵石的地面,如水一般,程寄走过去,水光晃荡,惊破小银塘。
“程先生?不回家吗?”司机一路跟在身?边,紧张地问。
这几天的巴黎,温度要?比北京低一些,程寄额头却冒着虚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已经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只是到了夜晚的时候,无?能为力。
事情总能做完,人总要?休息。
程寄累得困到在床上,毫无?知觉,只是“傲慢”和“我从来都不喜欢你”如影随形,每每入梦而来。
他总能梦到过去。
他和景致在一起并不是没有开心?过,恰恰相?反,有景致陪伴的日子反而让他很安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合乎他心?意。
偶尔的跳脱就像跃入泳池的水花,并不让他反感,而是惊喜。
他们会一起游泳,一起看雪。
在端午节的时候,一起吃粽子,中秋节的时候吃月饼,又在春节的时候迎接新年的伊始。
景致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眉眼弯弯,随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劲儿?地把他按进水里,脸上冰冷似寒霜。
“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傲慢的人?”
“那?不过是为了钱,在你面前演戏而已,金丝雀也要?长得漂亮,唱优美动听的歌,才能哄得国王开心?,不是吗?”
程寄溺在水里,渐渐不能呼吸,胸腔膨胀得让他惊醒。
原来是梦。
但还是好痛,程寄右手抚上胸腔。
眼前白得刺眼,后?背冷汗涔涔,晃了晃脑袋,才记起刚才累得睡着,连灯也没有关。
摸到了枕头边上的手机,凌晨三点零四分,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他又躺倒在床上,然而睡意全无?,越来越清醒。
程寄睁眼到天明。
这是他来巴黎后?的状态,暂时还没有改善的迹象。
到下?午三点,三杯咖啡也没有让程寄始终保持清醒。
姚助理敲门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但他不得不喊醒程寄。
程寄醒来的那?一刻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是该庆幸姚助理及时喊醒他,还是遗憾没有续上昨晚的梦。
“程先生,已经晚上6点了,等会儿?还要?参加晚宴。”
程寄最?近参加了很多无?聊的活动,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姚助理看到他有些发懵,建议说:“要?不今天的活动就推了?您回去休息?”
程寄揉了揉眉骨,看向窗外已经没有了落日的痕迹。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他站起来,沉声说:“不用,我现在很清醒。”
今晚的宴会主办人是eddie,程氏有意在明年聘请他为旗下?某个高级成衣品牌的创意总监,程寄得来捧这个场。
更关键的是eddie的妻子是kelliana,当初程寄入主greco,拿下?greco所有权都是靠收购了kelliana家的高跟鞋品牌。
一进到会场,热闹的气氛很快将烦躁抛之?脑后?。
kelliana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亲吻他的脸颊:“cheng,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你呢?”
kelliana耸耸肩:“要?是巴黎的天气冷得没那?么快,我会更好一点,这让我怀念我家乡意大利南部了。”
“当然,我也很怀念那?年你邀请我去北京玩,那?时候也没这么冷。”
两人好久没见面,有的是话聊。程寄不同于往日的沉默寡言,侃侃而谈:“那?年只是个特例,其实北京比巴黎还要?冷。”
“那?我赶上好时候了,”kelliana眨了眨眼,“对了,你还记得那?个模特吗?就是那?天把你认错成买家的那?个模特。”
程寄知道她说的是景致,讶然于kelliana竟然还记得:“怎么了?”
kelliana解释说:“当年看到她生涩地推销自己的项链,印象很深刻,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笑笑说她得养家。”
“这让我想起我祖父,为了养育家庭,他稚嫩地推销他第一双鞋一样,表面上镇定地迎合顾客,但内心?十分恐慌,那?让我很触动。”
“我想,如果可以?延续祖父的品牌,扩大知名度,不管什么办法我都要?试一下?,所以?我才决定把一部分股份卖给你。”
“她像不像我们合作?时候的灵感缪斯,所以?你有我们这位老朋友的任何?消息吗?”
kelliana并不知道程寄和景致在一起过的情况,这让程寄有种?诡异的庆幸,他迫切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抽离出这段感情,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描述:“她恋爱了。”
“真的假的?”kelliana惊讶,但又觉得理所应当,“也对,毕竟这么多年了。真该恭喜她,她交往的对象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吗?”
程寄的浅色眼眸如同一池琉璃湖,风吹皱了湖面,他垂下?目光,浓密长睫掩住淡淡的喜悦,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吧。”
说完这一句,背景音乐都柔缓起来,却听到kelliana惋惜地说:“真可惜,她不该和这些人交往。她还没分手吗?”
“为什么?你就这么希望她分手?”程寄脱口而出,甚至有些急切。
对上kelliana的目光,他慌乱地瞥开,稳住心?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难道不应该祝福她的感情长长久久吗?”
“话说的是没错,”kelliana喝了口香槟,用眼神示意程寄看周围,“但是我们圈子里的人都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捧高踩低的势利眼最?多,傲慢而不自知的人也多,如果我是那?位模特的好朋友,我是会劝她分手的。”
“是她先放手的。”
程寄低低又无?辜地说了一句,混在吵杂声中,kelliana只捕捉到“分手”二字,她开心?地笑着说,“那?太好了,她会遇上真正适合她的人。”
“我不允许!”
程寄如鲠在喉,连续多日的情绪非但没有排解,反而让他更加郁闷,就这样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kelliana没有在意人称的变化,她说着所有被分手的人不能接受的事实:“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不允许和对方没有关系,天边的流星划过彼此,只会越行越远,你只能旁观对方的人生。”
程寄面色阴郁,琉璃般地眼眸含着一丝嘲讽。
那?晚,程寄早早地落荒而逃。
他想,如果再不离开的话,他得从kelliana嘴里听到多少离谱的话。
kelliana最?后?问他的问题是景致和这个人分手后?生活怎么样了,程寄说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景致最?近怎么样了,两个人隔得这么远,他的通讯方式都被景致拉黑,无?从探知对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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