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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的聪明人,自然都懂得白榆此举暗含的意思。

这九皇子妃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谁要是?再?出言怪罪什么,便是?妄图和一个痴傻之子的孝心过意不去。

再?说严重一点,那就是挑拨天家亲情。

因此就算皇后感觉到了身边的皇帝有所动容,又深觉自己?的皇儿被这个卑贱的区区庶女抢了风头?,简直要咬碎了后槽牙,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实际上看着白榆的眼神都要冒火了。

而安和帝再?怎么看不上这个九皇子妃,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一下是?捣在了他的心窝上。

酸涩和遥远的记忆袭来,谁在年轻的时候,没有真?心喜爱过一个人?

他也曾真?心爱慕过九皇子的母妃,那时的德妃不仅容颜艳丽,而且对他情痴不已。

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眼中只有他的女人,对一个初登帝位,在朝中上下被氏族和朝臣掣肘的君王,是?最优良的安慰品。

他在德妃的寝宫享受天神之尊,德妃还给他生?了一个同她一样娇艳可人的皇子。

安和帝甚至出神地想到,当年九皇子年幼之时,是?那么早慧懂事?,不论他教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他的容色在几个皇子之中也是?最盛,书房下学?的时候,他站在窗边,九皇子永远是?第一个冲向他,而后端正给他见礼,嘘寒问暖的。

那时候的安和帝也是?当真?谋划着,将这天下江山交给他最爱的孩子,才?会频频给九皇子开小灶,无论政务多么繁忙,都能?耐着性?子去教导九皇子课业。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时移世易,他渐渐斗败氏族,挣脱掣肘。

而这途中免不得又要氏族的襄助,因此他只能?封后封官,以氏族牵制氏族。

对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氏族多加恩赏,每月挤出时间去皇后那里?,也多加关?注皇后为他生?下的皇儿。

而德妃便是?那时开始,如?怨妇一般,每每他抽空过去,都是?流泪控诉,要他多加陪伴。

而安和帝是?一个男人的同时,首先他是?一个君王。

案牍之上,天下堆积在他一人面?前,亟待他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

他如?何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只顾着与一个女子风花雪月。

德妃虽然年老未衰,艳色依旧,却到底是?昨日红花,不够新鲜活跃。

安和帝越发冷淡,导致德妃越加疯魔。

某天安和帝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臂竟被捆上了!

德妃痴魔地看着他,要他留下来陪她。

试问这天下哪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试图将他拴在床榻之间,尤其他还是?一个君王。

安和帝震怒,自那之后,鲜少去看德妃。

德妃如?同那未曾被浇灌的干渴花朵,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但是?她更加疯魔,到了要闯他寝殿的地步。

安和帝只好将她暂且禁足,令人严加看管。

到这时,帝王之爱,已然消磨殆尽。

至于德妃的儿子,那个总是?帮着母妃装病引他过去看一看的小孩,也不再?是?安和帝最喜爱的孩子。

因为安和帝自己?也很?清楚,他无法力排众议,越过皇后之子,去立一个妃嫔的孩子做储君。

当年他那些暗自下的决心,也不过是?一些无法完成的野望。

而皇后的母族强大,能?在朝中为他披荆斩棘,对抗那些和他意见相左的朝臣。

皇后的孩子也越发懂事?,皇后更是?大方守礼,从不妒忌他宠幸后宫。

偶尔他来时,也会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可爱。

安和帝的心自然是?渐渐偏移。

直到皇宫里?面?出现了“德妃同侍卫私通”这件事?。

安和帝当时真?的气疯了,因为无论他如?何困囿朝政和权势之中,始终对德妃有那么几分真?情。

证据确凿,德妃被抓了现行,衣衫不整,那男子的精阳都在她的身上,百口莫辩。

安和帝震怒之下,令人绞杀德妃,车裂那侍卫,再?将九皇子幽禁于长乐宫中。

而如?今,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九皇子先前为德妃洗清了冤屈,当年之事?乃是?他人陷害,德妃无辜。

可是?那男子精阳落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安和帝的心中纵使有愧,却总也过不去那个坎。

可是?如?今……这后宫众人,妃嫔无数皇子繁多。

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当真?有谁,是?真?的爱敬他呢?

他们都懂事?,不妒忌,不会因为自己?的陪伴稀缺就恼怒发疯,甚至会在自己?偶尔过去的时候感恩戴德。

可是?安和帝如?何不懂,不在意他的真?正宠爱的人才?会如?此。

不在意他这个人,才?会礼数周全,从不奢望啊……

他回忆往事?,这一生?唯一他能?够确信真?心爱过他的女人,竟只有会冒着被厌弃幽禁的风险,试图将一个君王捆在身边的德妃。

而他和德妃的孩儿长大了,被他厌弃多年,最终神智失损,竟然也唯记得当年他私下教授他为君之道时,对他说过的:“我儿无须同其他皇子一样叫父皇,只需称呼我为父亲。”

“我们是?一家人。”

安和帝年逾五十,终是?在江山稳固子孙满堂的如?今,又找回了当年的一丝真?情。

而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他怎能?不疼惜爱重这般痴傻,却只会念着父亲的孩儿?

“你虽出身庶女,却重情重义,言辞铿锵不畏天威,更胜皇城许多氏族嫡女虚名,只是?为自己?的夫君直言,又何罪之有?”

皇帝对依旧五体投地的白榆说:“九皇子妃,平身吧。你与九皇子的孝心,朕知晓了。”

这殿中之人听着皇帝说话都带上了一些动?容,不由得个个咬紧牙关?。

没人觉得这九皇子妃多么感天动?地,只是?觉得她巧言令色揣奸把猾。

白榆达到目的,又对着皇帝端正叩头?,这才?又慢慢爬了回去。

后面?从十皇子开始,继续由太?监唱报贺寿礼。

只是?安和帝望着自己?痴傻的九皇儿,依然陷在昔年的“真?情”之中。

又如?何听得进去他其他的皇儿,如?何绞尽脑汁地搜罗来的好物?

有亲笔书写的“万寿图”这珠玉在前,满室的金山银山,也会黯然失色。

白榆“不骄不躁”,跪回九皇子身边。

而谢玉弓又何尝不是?同皇帝一样,心中震动?难言。

只不过他震动?的并非是?什么“从前”,他厌恨皇帝至极,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

更对这满殿的皇子妃嫔反胃欲呕,心中盘算的都是?怎么让他们身首异处。

他从未期盼过什么“君恩父爱”,就连在自己?的母妃盛宠之时,也未曾在皇帝面?前失过礼数。

而君王之爱如?登天梯,君王之厌如?遇山崩。

山崩之下,他母族段氏如?山中群兽,死伤殆尽。

因此谢玉弓从不会去期盼安和帝垂怜。

所以他的计划之中,无论多么凶险艰难,哪怕是?装疯卖傻,也从无一条是?讨好安和帝,祈求什么再?度得宠。

哪怕得皇恩,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

他生?怕自己?用装出的笑颜面?对安和帝的时候,会吐出来。

可是?这一切,他身边之人竟然为他筹谋良久,甚至还做成功了。

那万寿图是?何时写的?

她……既然都是?骗他,又为何要为他做这些事??

谢玉弓混乱又震动?,恨不得能?有窥知人心的能?力,好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

白榆目不斜视,好似一个突然断电的机器,实则是?在精心思虑接下来该如?何走。

她今日这永昌殿之举,不光为谢玉弓唤起皇恩,也为了谢玉弓接下来能?恢复“神志”好生?铺垫了一番。

但是?这都是?附带的,白榆最紧要的目的,还是?以此举“投石问路”,吸引鸿雁的注意和看重。

不看重也行,至少得让那个眼高于顶的阉人,将她看在眼中。

这样才?好进行接下来的“合作共赢”。

而白榆此举的效果,单看等会的宴会之中,鸿雁会不会抽身与她见上一面?。

白榆咬了咬嘴唇,首先得甩掉皇后在她身边安插的两个容嬷嬷,还得找准机会在万寿宴之上离席……

最后一个公主的寿礼唱诵完毕,安和帝因为忆往昔,加之起早扒瞎祭祖,已经露出了疲态。

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愉悦话,说的人无心,听的人更是?无意,没意思透了。

皇后扭动?着自己?的袖口,面?上端庄的笑都要堆不住了。

坐在皇后左手边的太?子谢玉山,忍不住满脸凝重地望向了白榆。

他先前听闻了工部尚书的献计,得知了“为九皇子”请封的这个计策,乃是?一个庶女想的,便已经惊讶不已。

后又因为她频繁要人接触鸿雁,而鸿雁竟然也被她请动?,谢玉山更加好奇不已,这才?会私下见她。

尚书府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之前与白榆见过的那一面?谢玉山只觉得这庶女是?个满心癫魔思想的疯子,和老九不相上下的失心失智。

可今日再?看,她条理清晰,言辞并不多么激烈,却字字句句如?山如?锤。就连经年戒备如?铜墙铁壁,凡事?必定再?三衡量的皇帝心防,都被她以一幅不如?孩童涂鸦的“万寿图”,敲得松了铁皮。

这庶女果真?不同凡响,而她……显然心中效忠的,并不是?他这个太?子。

她如?此大费周折的目的,显然依旧是?为九皇子请封。

也就是?说,那日见面?的一切,都是?她的表演。

谢玉山眉头?微锁,他自问阅遍人心,擅弄人性?,竟也短短一面?,就被这装疯卖痴的女子给诓骗住了。

此等巧言诡慧之人,绝不能?留在老九身边助纣为虐。

谢玉山其实当日便已经发觉自己?的衣袍有异,但是?心中存疑,却也并未在意,未曾想她当时情状,竟全是?伪装。

他攥住右手,那里?是?刚刚结痂的被瓷片划伤的伤口,还有他的丝帕……想到这里?,谢玉山眉梢微微一抽。

“你是?说,那个卑贱的庶女,拿了你一条丝帕!”

福安宫中,方才?在大殿之上气得不轻的皇后,听闻太?子谢玉山说的话,声?音尖锐地问,“你身为太?子,怎能?随意将贴身之物赠与旁人,若是?她以此陷害你,将那丝帕作为佐证,你当如?何!”

皇后名为孙书蝶,乃是?当今吏部尚书孙坚的嫡长女。

自小便是?当成皇后来教养,这么多年这个皇后当得也确实得心应手颇受赞誉,孙氏一族更是?在皇恩浩荡之下蒸蒸日上。

在谢玉山封为太?子之后更是?达到了巅峰,前朝后宫没有任何一族或者是?哪个不长眼的妃嫔能?够压得过他们,抢过他们的风头?。

而今天他们整个后宫诸位妃嫔和皇子们,竟然全部都被一个低贱出身的庶女给盖过了风头?去。

孙书蝶万万咽不下这口气,本来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那个所谓的九皇子妃一点教训,现在听了自己?的皇儿竟然在对方的手上吃了亏,简直怒火中烧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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