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跪在那里,叩头之后回话:“启禀陛下,臣女……咳咳,臣女只?是……”
“只?是不?慎跌倒。”
“放肆!”这一次皇帝没有?开?口,皇帝身边的?皇后忍不?住开?始发威。
皇后孙书蝶虽然保养得宜,但到?底是上了些许年纪,又到?底是后宫之主,端起架子来也是势如山催,还借着一点帝王龙威,足够唬人。
“陛下面前?胆敢口出谎言!你可知就凭你如此形容见驾,就能治你个殿前?失仪之罪!”
白榆装着被吓坏的?样子,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又撑着手臂,勉强坐直。
安和帝微微皱眉,不?是因为白榆撒谎,是因为皇后狐假虎威的?动静太大?,而且九皇子妃看上去确实可怜。
男人总是会天生对弱者产生“同情”,皇后光顾着逞威风,忘了自己当年就是利用?“示弱”频频陷害善妒的?德妃而上位。
虽然皇帝不?会对九皇子妃产生什么逾越正常的?感情,可是怜悯是不?由?自主的?。
白榆重新跪直之后,立即叩头回话道:“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女不?是蓄意欺骗,只?是……只?是身上的?伤,确实不?是遭谁迫害。”
按理说,白榆是九皇子妃,该叫父皇母后。
但是白榆从昨天开?始就故意这样,好显得自己“不?认可”自己九皇子妃的?身份,战战兢兢不?敢乱叫的?模样。
倒也无人挑拣她的?叫法,毕竟在他们心中,白榆确实是不?配叫皇帝为父皇,皇后为母后的?。白榆如果真?的?叫了,他们才会不?舒服。
白榆假装羞愧难言,一张小脸霎时间红透。
不?敢直视君上,但也被逼得不?得不?说:“只?是九殿下昨夜毒发致幻,将?臣女误认成了戕害陛下的?仇人,身上带着剧毒依旧暴起,要将?臣女这个‘弑君’者活活掐死。”
白榆的?话音一落,皇帝眉头一跳,神色微微怔忡。
皇后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身边一直当背景板的?太子谢玉山,则是非常认真?地看着这个九皇子妃。
竟是连他也看不?出她撒谎的?痕迹,就像那夜自己轻易被她的?痴魔样子欺骗。
谢玉山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心中隐隐对这九皇子妃产生了一些激赏之情。
从昨夜入宫开?始,她便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仅在寿宴唱礼之时以“孝”挫一众皇子,寿宴之上与皇子妃们之间的?冲突也未曾吃亏。
如今带着这一身斑驳伤痕对阵君王,看似怯懦实则肩颈放松,游刃有?余。
谢玉山看了一眼自己斗遍后宫的?母后,也在逼问?她之后被哽到?难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而皇帝因为白榆的?一句话,都忘了叫白榆来做什么,忍不?住出声问?道:“小月牙他……九皇子看上去如何?”
他今晨听皇后的?撺掇,让人带九皇子去太医院,但是皇帝确实忘了关?心自己的?九皇儿。
那个在危急时刻,毅然决然张开?双臂护在他身前?的?,被他忽视多年的?皇儿。
他竟是和他母妃一样本性纯良痴魔。
“太医说九殿下所中之毒,名为曼陀罗,有?致幻作用?,伴随着高热与昏睡,和寻常发炎极易搞混,难以分辨。”
白榆轻声道:“万分歹毒。”
二皇子听了白榆这四个字,咬牙咬得侧脸都绷紧。
曼陀罗而已,素日里惠都氏族的?纨绔公子们还会吸食来追求“极乐”,严格来说根本称不?上是毒!
若不?是剂量过大?,他无法狡辩,完全可以说是为了教训老七才下的?药。
被这女子巧言一说,怎得跟鹤顶红差不?多了!
白榆继续道:“昨夜臣女发现?九殿下不?对劲,伤口血流似有?深黑,看上去像是中毒,九殿下又在梦中一直叫着‘父亲别走,母亲别死’,就想要当时的?太医仔细探查。”
“但是那位太医不?仅不?听臣女的?话,还强行包扎了事。臣女心急九殿下,意识到?这太医恐怕受人指使,又不?知门外的?侍从婢女是否被渗透,只?好关?门将?他砸昏,幸好那太医年岁大?了,若是青壮年,臣女怕是也凶多吉少。”
“皇宫大?内之中,竟也能发生这种事情,臣女实在是心中发冷啊陛下。幸而今晨臣女听说,那太医已经被制服下狱,卧榻之侧安危慎重,陛下当严查才是。”
“而正是因为臣女不?知门外是谁的?人,才在九皇子毒素发作之时,不?敢开?门唤人,臣女强行制住九殿下,才弄成这副模样……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啊!”
突然被cue的?皇后:“……”
这一下好,白榆三言两语直接把?二皇子势力渗透到?皇宫这件事,在皇帝心里埋了个铁柱子,都不?是钉子。
二皇子谢玉树恨不?得上前?叉死白榆。
而一句“父亲别走,母亲别死”让皇帝端坐的?身形微微一颤。
皇后咬着牙瞪着白榆,知道她舌灿莲花的?本事大?着呢,不?能再任她胡言乱语下去了!
因此皇后立即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七皇子。
今晨皇帝吃早膳的?时候,七皇子单独被皇后叫出来谈话,二皇子也和太子谈过。
皇后声称只?要七皇子足够配合,皇后和太子就能在皇帝面前?保他一命。
七皇子谢玉梅如抓救命稻草,自然是无不?答应。
此刻被皇后看一眼,立即尖声开?口:“你少说没用?的?!当时分明?我要去为父皇挡箭,是你阻拦了我,我才没有?过去!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的?阴谋
!”
七皇子这一嗓子,把?皇帝从从前?的?回忆之中喊了回来。
但是他竟是不?悦地狠狠瞪了一眼七皇子,冷意森然。
而皇帝到?底也没真?的?忘记叫九皇子妃来做什么,不?过开?口语调却?是和缓了许多,这会儿倒真?的?像是在将?白榆当成一个小辈对待了:“九皇子妃,七皇子说你昨日在万寿宴上阻拦他扑向朕,可有?此事?”
白榆一脸恰到?好处的?迷茫。
侧头看着七皇子,而后又看向皇帝,回答道:“臣女……不?知这话如何说起?”
“昨日臣女发现?殿中有?刺客,逆着人流跑回来,陛下恕罪,臣女孱弱之身无能护君。只?是……只?是紧张九殿下神志不?清,遭人误伤,想要将?九殿下拉出人群。”
“但是臣女跑到?的?时候,九殿下推开?了臣女,护住了陛下。”
白榆叩头道:“陛下,臣女正想说呢!九殿下经由?昨日一刺激,加之曼陀罗致幻的?毒性,神志似乎又恢复了一些!”
“昨日他对着臣女说了很多完整的?一连串的?话!虽然都是在逼问?臣女是否是妄图弑君的?凶手。又因为实在护陛下心切险些将?臣女活活扼死,但是大?抵正是因为这一份护佑陛下的?迫切之情,让九殿下又找回了些许神志!”
“九殿下还说,他没有?了母亲,不?能再没父亲了……”
白榆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一脸加上一脖子的?青紫在皇帝眼中,看上去就是个小可怜。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俨然是一条斑斓毒蛇。
每一片蛇鳞都有?毒的?那种,爬行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焦黑。
就如同皇后此刻黑如锅底的?脸,一看就是“中毒”颇深。
皇帝则是被白榆说得眼窝滚烫,隐隐竟有?泪意涌现?。
安和帝不?是个心软之人,可是偏偏白榆在他刚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十二皇子的?当口,大?肆灌输“九皇子”的?至真?之情。
滚在他面前?十二皇子的?头颅仍在眼前?,喷溅在身上的?热血让安和帝也活生生被烫脱了一层帝王皮。
年长者偏爱幼子。
“没了一层皮”的?安和帝,从十二皇子往上数,十一皇子和十皇子畏惧他,与他不?甚亲近。
说得再直白一点,他们的?母妃也不?甚受宠,在皇帝心中没有?什么记忆点。
但九皇子不?同,他的?母妃真?的?得到?过一份帝王爱,还死得那般冤屈。
这一刻曾经的?厌弃,蓄意的?回避和置之不?理,尽数都如潮水一般化为了愧疚,伴随着他死去的?十二皇子喷溅在他身上的?腥热血流,汇聚雕塑成了一个新的?幺儿幼子——那就是九皇子谢玉弓。
用?来承托所有?帝王偏爱,和他无处可寄的?一点真?情。
“罢了,你下去吧,好好照顾小月……照顾九皇子。”皇帝有?些疲惫地挥手。
白榆叩头谢恩,又假模假式地要皇帝千万保重身体:“有?头昏和头疼之症……”
白榆五体投地,竟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臣女斗胆请陛下千万要让太医注意头风之症,臣女观陛下此刻的?面色,正如臣女家父,家父正是因为年纪渐大?,但是贪嘴多食,隐有?头风之症,但一家人看不?住他偷吃,恼人得紧……臣女多嘴,陛下恕罪!”
她趴在地上,像是吓坏了。
实际上是关?心一下皇帝让他做好准备,别等会气脑溢血了。
但是一脸腥风血雨的?皇帝,竟然被她这“失言”逗得失笑了一声。
“你难不?成还自学医术吗?又是观九皇子伤口有?毒血,又是观朕面色不?佳。”
“去吧。你也该好生休息,声音嘶哑让太医开?服药吧。”
“谢陛下!臣女告退……”
白榆嘴上说着告退,实则没起身,而是弓着身子在掏手帕呢。
这几个人问?完话了,现?在该轮到?她好生“倾诉”一番了。
谢玉山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热闹,也该上场打一局了。
打完这一局她好赶紧遁,从此以后离老谢家的?人远一点!
而到?此刻,满殿的?皇子,包括皇后,表情都是十分精彩绝伦。
包括向来没几分表情的?谢玉山,也是眉头微蹙,看着这个九皇子妃心绪翻涌。
她频频占据上风,让所有?人哑口无言,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为老九铺路,甚至最后还玩了一把?“父慈女孝”!
皇后眼睛眯起,之前?她还当真?是低估了这个妖精!
以为她只?是普通小妖,未曾想竟是成了气候的?妖孽!
但是就让她这样离开?,皇后如何甘心?
因此皇后开?口道:“慢着!”
“陛下,”皇后跟皇帝笑一笑,说道:“陛下今晨用?膳之时,臣妾专门找二皇子和七皇子谈过。”
“发现?一点可疑之处,他们两人,竟然都是身边有?人蛊惑在先,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昨夜的?行凶的?凶器之上正有?古怪,这九皇子妃昨夜看着太医取凶器,那凶器臣妾今早也看过,臣妾还想请九皇子妃好生辨认一番。”
“事关?重大?,待九皇子确认好了,臣妾再与陛下细细道来。”
“来人,带九皇子妃去偏殿辨认凶器。”皇后一脸的?恶欲将?逞,嘴角微翘。
白榆的?控诉就这么没能出口。
两个婢女来扶着她,实际上是挟制她朝着偏殿去,白榆看向了谢玉山,谢玉山坐在那里,眉目微垂看着地面,白玉扳指微微转动,不?动如山,不?动如仙。
白榆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屋内漏刻寂静滴落,白榆被带入偏殿时无意间扫了一眼,距离她被传入这福安宫问?话,刚刚过去两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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