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细细, 带着日暮才有的烟尘。
女郎眸色温和?,如无声润物的露水,看他时带着些微的期盼。她抿了抿唇, 仍旧拽着他的袖子,透着点狡黠, “我也在的。”
谢敛微怔, 骤然间如松了口气。
他有些赧然, 闭了闭眼, “不用这样为我担心, 走吧。”
哪怕是从前,也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他不知为何,心头些杂乱无章。起身?走向驿站时, 步子有些大,察觉到少女急忙追来,他陡然间顿下脚步, 回头等她。
女郎脸色还?有些苍白?。
风吹得?衣袂裙裾飞扬,纤腰如柳,乌黑发?丝浮在眉眼间。她察觉到他在等, 挽起袖子快步追来时,眼底透出点明亮的笑意。
不知何时起, 她不怕他了。
谢敛陡然察觉。
“这里好生?荒凉。”她说。
谢敛打量四周,便干脆挡在她前头去, 只道:“荒僻贫瘠之地, 若是来往的官员不多, 往往便供养不起驿站, 自然破旧。”
女郎紧紧跟在他身?后?。
打量了片刻,再次伸手来扶他, 显得?有些乖巧。
谢敛往下看去,视线刚好落在她头顶。
乌浓如墨缎的长发?用发?带束好,只绑着红丝线,略作点缀。往日常年带着的碧玉簪,却不见了,以?至于简朴得?有些素净。
他心中略作计较,便收回了目光。
但女郎毫无觉察。
谢敛推开门,果?然驿站内四处十分破败。
若不是檐下挂着两盏还?亮着的灯笼,便会让人?以?为,这驿站早已荒废多年。他心中微微警惕,面?上依旧不显,走得?不太快。
反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差役等不及了。
径直推门,进了里间。
谢敛顿了步子,身?侧的女郎也顿下来。
院内荒草丛生?,檐下挂着蜘蛛网,烂掉的门窗半耷拉在门口。不但如此,不远处的林间传来夜枭与?野狼嚎叫,在夜色里十分凄厉。
风一吹,破窗纸就呜呜地哭。
谢敛立在灯笼下,打量窗沿上的灰尘。
就觉得?袖子一沉,有什么靠过来。果?然,女郎端庄地抄手站在檐下,安静垂眼,却被风吹得?颤一下,就挪动一下脚尖往他挨过来。
谢敛瞥她一眼。
不觉看了一眼台阶,抬起一截小臂到她跟前,说道:“天黑,扶着我吧。”
果?然,女郎犹豫了一会儿。
片刻后?,微冷的指尖搭在他手臂上,轻轻揪紧了衣袖。她紧靠着他,踩着有些破碎的台阶,替他拨开蒿草,互相搀扶着进了屋。
或许是怕,宋矜的呼吸不太稳。
谢敛便垂眼不看她。
屋内倒是好点,但桌子上也落了一层灰。
几个?差役已经坐了一桌,正抱着茶水猛灌,催促驿站赶快准备好饭食和?房间。
宋矜看了他们一眼,挑了个?远点的角落。
这段时间,差役们之所以?没有下手,一半是因为她让田二郎紧盯着,一半则是让王伯套了几人?底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才勉强让他们老实下来。
但长期以?往,这法子必然没有用,必须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随行的家眷?”
宋矜猛地回神,看向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驿卒。
灯火太暗,对方眯着三角眼盯着她,眼珠闪着不怀好意的亮光。乍一看那张黢黑的脸,发?光的眼睛,有些野鬼似的吓人?。
“嗯。”她有些不想理对方。
但又怕生?事端而遭刁难,只点了点头,“这是妾身?夫君,自然一路随行。”
驿卒盯着谢敛,看了足足一刻,才将?托盘里的菜重重搁在桌上。带起一阵扬尘。
他扯了下嘴唇,讽道:“我这条路走得?人?少,最近流放的……只有那位名震天下的谢侍郎吧?单单一个?皇陵案,死了就有上万人?啊。”
“……嗯。”宋矜忍住反驳。
哪怕她不怎么去探听,也大概知道,在民间的舆论里谢敛多么可恶。
但舆论是最好用来做文字游戏的,是种十分低劣的手段。偏偏游戏中的人?自得?其乐,被玩弄了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是人?间圣贤。
这种人?,叫醒他都是一种残忍。
宋矜给谢敛倒了盏水,又为他添菜。
在驿卒越来越愤怒的目光下,她温和?地塞了驿卒几钱银叶子,只问:“劳烦,能否给我们开几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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