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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下令将张瑾押入刑部大牢之时,是在两日后。

她亲口秘密吩咐邓漪,让邓漪去提点郭宵,不要为难张瑾,不可动刑,只需耐心询问,张瑾自会配合。

郭宵将张瑾单独关押在一间干净牢房,又准备了纸笔给他,让他自己写罪状。这位曾经令郭宵又敬又怕的权臣,纵使身陷囹圄,也丝毫没有狼狈之气,依然从容不迫地面对生死。

他手脚戴着重若千斤的镣铐,端坐于案前,平静地写着罪状。

仿佛他写的不是罪状,而是那些涉及军政大事的奏折。

郭宵在远处默默看着,心里感慨万千。

等他写完,他才亲自进去,收好,对他说:“我会把它呈给陛下过目,若有什么需要,你自可唤狱卒。”

张瑾颔首。

“多谢。”

紫宸殿中,姜青姝将罪状一字一句,仔细过目,张瑾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这一纸罪状写得如同奏折般漂亮,可其中的内容,却触目惊心。

这些年来,一个低贱罪奴想要走到万人之上,着实需要太多鲜血铺就。

根据张瑾亲手写的罪状,她还可以继续深挖,获益更大。

姜青姝闭了闭眼睛,“传中书舍人,朕要拟旨。”

与当年的谢安韫一般无二,她给张瑾赐的是凌迟之刑。

只是,凌迟之刑定在五日之后,这五日间,她会安排张瑾在狱中“自尽”。

其间长宁公主进宫过一趟,与姜青姝一同共用晚膳,闲谈中无意间提及当初的事,长宁才说:“当年母皇便知,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只可惜,母皇最后几日身体已是不好,纵使秘密下了诏令赐死,却让这逆臣生生抗了旨。”

姜青姝一怔,“竟有此事?”

“当初知道密诏之人,皆被张瑾迅速封口了,臣也只是无意间偷听得知,后来也是贪生怕死,未敢对任何人提及,怕张瑾报复。”

长宁说着,看向姜青姝,笑着说:“好在现在,陛下的决定也是顺应了母皇当初的旨意。”

现在。

只不过是让一个本该死的人,去走他该走的路。

当初张瑾与先帝争命,才多活了这些年。

姜青姝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也是今日才知道,为何张瑾没有称帝之心,却又对权势如此执着?让他放弃权势,无异于要他的命。

姜青姝抬眼对长宁笑了笑,眼底看不出情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处置张瑾的圣旨颁下当日,北边捷报终于传来。

裴朔虽是文臣,却用兵如神,与平北大将军段骁里应外合,终于生擒闻瑞,平定太原府和河朔三镇之乱,裴朔即将亲自将闻瑞押送回京。

一别半载有余。

裴朔终于要回来了。

早朝上,姜青姝端坐龙椅上俯视群臣,淡淡道:“这数月以来,裴朔赈济百姓、查太原府之案、平定叛乱、替朕扫除奸佞,功不可没。”

“自今日起,裴朔任尚书左仆射,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这就是拜相了。

从此以后,朝野上下,人人皆要尊称裴朔一声“裴相”。

当初最年轻的宰相是张瑾,而今的裴朔,却更是前无古人。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纵使心里有所准备,知道裴朔这次回京,朝堂只怕要是他的天下了,此刻的震撼也难以言表。

片刻之后,他们纷纷下拜,口呼陛下圣明。

姜青姝微微一笑。

天子下朝之后,霍凌持剑站在紫宸殿外,身形笔直如剑,浅麦色的皮肤,鹰隼般的双眸,内敛凛然。

当初陛下便赐他爵位,附带“三不朝”,所以霍凌拿剑杵在这儿,也没人说他没规矩。

相反,还有不少宫女频频朝他投来目光,皆被这小将军无视了。

此番张瑾倒台,霍凌再度立功,霍府这段时间简直门庭若市。

人人都想巴结这位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的小将军。

坊间都在传霍凌的事迹,有人说霍凌命好,有人传霍凌乃是将星转世,还有人说他相貌俊朗、武艺高强,最重要的是私生活简单,不近女色,是仅次于裴大人的好郎君,便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名门望族,也都想攀上这门亲事。

不过令人纳闷的是,而今受陛下器重的这些年轻才俊,一个个社恐不爱见人不说,还都没有娶妻的心思,真是令人扼腕。

霍凌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他心里只装着两件事。

一件是陛下。

他本以为陛下不再信任他了,才驱逐他离京,后来明白了陛下的苦心——陛下把自己的安危托付给他,这份沉重的信任,让他现在想来,血液依然沸腾滚烫,心口依然炙热。

他是她亲手淬炼出的一把剑,锋芒暗藏,不见杀气,乍一看只是把随时可抛的凡铁,但只要她想,其锋芒便会绽露,绞杀一切外敌。

愿为她扫除八方、开疆拓土、威震四海。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永不会退缩动摇。

另一件事,则是君后。

他想知道表兄到底还活着没有。

远处传来动静,霍凌回神,看到姜青姝换了身常服出来,上前唤了一声:“陛下。”

姜青姝笑着看他:“朕叫你来,是因为今日要去办一件事,你与朕同去吧。”

霍凌虽然不解,却也应了,“是。”

姜青姝与赵玉珩约定的日子就是今日。

帝王所乘的马车十分低调,一路出城,直到来到山脚下的一间不起眼的简陋小院外,姜青姝让随行的霍凌和梅浩南都等在远处,自己下车过去。

霍凌觉得不安全,想一起跟过去,却被梅浩南拉住。

梅浩南道:“陛下让你我守着,我们就好好守着。”

霍凌皱着眉头:“陛下到底是要见谁?连你我都去不得?”

梅浩南意味深长道:“该知道时,你自会知道。”

姜青姝独自走到院落外,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只听吱呀一声响,她展目看去。

日头阳光正好,这小院子是临时找的,院内空荡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还临时搭了个精致小巧的秋千,看尺寸样式,是给小孩子的。

她站在院落门口,静默了一会儿,才抬脚往里走。

正好此时屋子里头传来动静,随后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屋子里头跑了出来,跑得东扭西歪,一边跑一边嚷着:“爹爹……来抓我呀……”

后面还有男子清润含笑的嗓音:“慢些,当心摔着。”

话音刚落,那小丫头跑的时候没看路,“砰”地撞到姜青姝的腿上,小小软软的一团,倒也不疼,但小丫头站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在地上,被姜青姝眼疾手快地拉住。

“当心。”

猝不及防的温柔嗓音。

小丫头呆呆地仰起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明亮有神,呆呆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姜青姝。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直勾勾的眼神,倒看得姜青姝不自在起来。

她还没适应去做一个母亲。

小孩子不记事,纵使从前见过母亲几面,而今也当不认得了。

就在姜青姝想着怎么该跟女儿自我介绍时,小丫头当先开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娘。”

娘。

这一声,让姜青姝心坎骤软。

她垂眸,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蹲下身来和她平视,笑盈盈地问她:“你怎么认得我?”

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眼睛随她,鼻子嘴巴像极了赵玉珩,此刻咧嘴笑得甜美灿烂,奶声奶气地说:“爹爹,教的!”

“爹爹有,好多画像,说不能认错娘。”

姜青姝一怔。

里头的男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终于起身出来,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正好和抬头的姜青姝对上目光。

他笑意清雅,嗓音清冽:“七娘。”

姜青姝也回他一笑,朝女儿张开手臂,小丫头非常机灵,立刻乖乖地张开手臂扑到母亲的怀里,搂住她的脖子,亲昵地在她颈窝蹭了蹭。

“娘,香香。”小丫头还亲了亲她的脸颊。

姜青姝抿着唇笑,笨拙地用手臂兜着女儿的屁屁,把她抱起来,走到赵玉珩跟前。

赵玉珩垂眸看了小丫头一眼,淡笑道:“这丫头打从知道撒娇有好处之后,便惯会撒娇,我若责骂她,她便对着你的画像,念叨着要娘。”

这下可算是见着娘亲了。

小姑娘抱着母亲的脖子不撒手,露出一双圆溜溜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瞅爹,又瞅瞅娘,不安分地蹬着脚,看着开心得不了。

赵玉珩说:“放她下来吧。”

姜青姝还未动,小丫头当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要抱抱”,又埋在姜青姝的颈窝里,耍赖不动了。

软乎乎的小手揪着姜青姝的衣裳,好像喜欢极了母亲,就是不肯下来。

姜青姝无奈:“她可不愿意下来。”

赵玉珩沉默,片刻后说:“这样也好。”

至少女儿天生黏母亲,等她离开爹爹回宫以后,也不会那么不适应。

只是,在这里可以纵着她,回宫以后却没有这么自由了。

赵玉珩对她淡淡道:“你再唤一声你母亲。”

小丫头冰雪聪明,这回像是明白了什么,乖乖地在姜青姝耳侧拉长了声音喊:“母——皇——”

母皇。

“母皇在。”

“母皇母皇母皇母皇”

小丫头越叫起劲。

姜青姝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却不介意称呼的问题,有她在,今后自是不会有人轻视皇长女,她早已想好,今后给女儿挑选老师,会选裴朔来传授她文史国政,选贺凌霜来教她骑射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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