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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尽处,恍如一梦。

经营百余年的风火连环坞,终也有烧完的时候。火势渐褪的江面上,衰颓的焰光又将舞台还诸黑夜,除了风里挥之不去的焦臭气味,上半夜那场夹杂着血腥哀嚎的灾劫已悄然落幕,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十三郎来回报时,宁朗正抱着想想要给她洗头。到底是年岁小,离不开爹娘,加上性子又拧,闹了好几日,小脸都瘦了一大圈。

“将军。”

“火灭了?”宁朗抱着哽咽的想想,一下下轻拍着。以前不觉得养育一个孩子艰难,这几日带着这三个孩子才晓得艰辛。禾苗太聪明了,也过份跋扈狂妄,又能言善辩,处处错却又让人说不出一二。想想娇气,加之年幼,几乎时时哭闹,哭的久了,便会发热,无时无刻都要抱。

十三郎点头,为难的看着他,“雷家坞一百三十二口,只剩二十三口了。”水边连纵百年的船舫以及小堡,尽数成了灰烬。

“好好安顿他们,找大夫给他们看伤,若是有老幼女子,便让魏娘子去照看一番。”想想趴在他的肩上,红着一双眼,吸吮着手指看着十三郎。

宁朗偏头,将她的手从口中拿出。“不能吮手,会不漂亮。”想想这个年纪,正是下颚骨发育的时候,总是吮手,下颚、脸骨会向外凸,若是凸出或长得不好了,还要箍着铁下巴矫正,更是痛苦。

十三郎欲言又止,斟酌半天,才问,“将军,雷家坞一事,可是……”

宁朗直接打断他的话,“天干物燥,雷家今日又逢喜事,饮多了酒,疏忽了,才会害己。”

十三郎低下头,“我明白了。”说罢退了出去。

宁朗看着想想,颇为无奈,“你爹这些年做事越发狂妄狠辣了。”

百年屯坞,一百三十二口!

可看着自己的外孙,想想自己的儿女,再想想自己的弟弟与家族,最终还是同意了。

尽欢端着铜盆走入营帐,“王爷飞鸽传书,说是王妃想孩子,已经连夜来了。”她拧了帕子,给想想擦脸,“长安公主不喜欢洗头发,每次都是王爷或王妃一个人抱着她,一个人哄着她洗。”

宁朗捻起想想一缕头发闻了闻,这几日她总是闹,一哭便是一身汗,头发湿了干,干了湿,都捂馊了。他咧嘴一笑,轻轻拍了下想想的屁股,“你爹见你这样,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雷家屯坞建在应州城外三十里处的水道旁,是防卫用的小堡,经营百年,最终形成四面高中间凹下的小村落,也是应州城外的第一层防卫。多年一直与驻军一向和平共处,直到摄政王来应州。

他一来便对雷家屯坞提出了怀疑,并直言,两国接壤之地,岂容将士之外的人占领。当年因为摄政王权势不够大,便是不满,也无法一举将他掀翻或驱赶,只能一忍再忍。今日,倒是不用忍让,也无需顾及了。

雷家屯坞恰在上风处,饱含水气的风吹过余烬,刮来满满的焦腐气,臭气既黏滞又凶猛,吹过应州,向着湖阴城县而去。

“为何叫风火连环坞?”

马车上,宁安正靠在肃宁身上打盹。肃宁拿出一根倒蒸南瓜干,送入口中。他用手指沾茶水,在马车壁上画给宁安看。“雷家屯坞占据了一处好位置。”半水半陆,陆高水低,水中建船,陆上建堡,连纵如月牙。“若是有敌袭,守在路上高堡之上的人,便能第一时间发现,联合船上之人,借着风势火攻,便能抵挡先头部队。这点时间,足够军营集结抗敌了。所以叫做风光连环坞。”

宁安越发不解了,“既然是第一处险要,你为何不满?”

肃宁低头亲了她一口,“因为人都是贪心的。”或许一开始雷家只是想在应州谋得一处天险地定居,与军营合作一是为自己,二则是换得朝廷为靠山。只是随着他们的发展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安于现有的一切。雷家的上一任家主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妄图做应州城城主。

“当年应州一战,雷家屯坞没有发现敌袭,一是我冒充探子传递消息,让西凉西夏联军,走了另一条路,避开了雷家屯坞,二也是要挫雷家屯坞的锐气。”

那一战,应州城百姓所余一成,待他们回过神来,第一个找的便是雷家屯坞,他们守的第一道天险,为何不知敌军攻城。雷家屯坞的家主如何安抚幸存百姓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雷家屯坞家主却是有本事,不然也不能短短几日便安抚好家人惨死,家园被毁的百姓。那时,他自知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在应州占据多年的雷家屯坞,便先放了他们。

“咱们来应州之前,爹多次同雷家屯坞谈判,要求他们退入应州城,让出风火连环坞,均被他们拒绝了。”打并非不能打,而是军力要用在刀刃上。雷家有人同西凉、西夏联系颇深,若是强攻,只怕西凉西夏坐收渔翁之利。

宁安又问,“那这大火?”

肃宁淡淡道,“哦,这个阿,我雇了个杀手组织。”银子到底没有白花的,瞧这事办的,干净利落。他抱着宁安,“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何须我自己百般谋算呢?”与其同雷家拉扯不休,平白惹一肚子气,不如花些银子办了事,他也好空出时间,与妻子温存,陪她调养好身体。他圈着宁安,将手覆在她小腹上,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才能到,睡会儿吧。”

天亮时,马车进了应州城,宁安已经醒了,迫不及待要去见儿女。肃宁原想先带她吃饭,见她如此焦急,便也由着她了。他好笑的戳了戳宁安的脸,“这才分开几日,便想成这样,日后女儿嫁人了怎么办?”

宁安道,“不嫁,招婿。”她握着肃宁的手臂朗声道,“日后禾苗、想想成亲,也要同我们住在一起。你去同宗大说,他若是不愿意,便让他早些回家。”也别占着刑部他们留给女婿的位置。眉头微拧,又问,“我听长松说他后院的那些妾室还没遣散?他想干什么,若是他不想做驸马,便早些说,原本我也瞧不上他,他年岁长了禾禾那么多,若不是家中有权势威望,便是父皇赐婚了,我也是不愿意的。”说起禾禾,便又想到想想,“宗大是宗家的掌门,阎君只是一个孤儿,你说日后想想会不会觉得我们偏心姐姐?”

这些事,她日日想着,也是他们夫妻二人常常挂在嘴边的问题。肃宁拉过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总归有我们在身后,还不是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日后禾禾与想想若是不喜欢她们的驸马,直接休了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家公主还是缺了驸马?说到底舍不得女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瞧不上宗大与阎君。“咱们的孩子还小,你想这些早了。”他笑着亲了亲她。

“妾室都遣散了,只是总有不愿意走的。”这世间,不少女子是只会靠着男人活的,她们另可为妾,也不愿拿着银子离开。“不走就不走,咱两的女儿,难不成几个妾室都收拾不了。”

宁安想了想,又问,“你确定宗大没有子嗣?”

肃宁也想了想,“不确定。”多年未见,若是他有心藏着一两个庶子,他又如何能知道。若是他后院妾室,有心趁着他离开,藏着一个庶子,他又如何知道?“你若不放心,便让枳花楼去打探着。”那些妾室心眼多的很,有些人甚至会明面上喝下避孕汤药,转身便扣喉吐掉。有了身孕也隐而不说,待到胎像稳了,肚子大了,难以打掉了,才会显露。

“定是要打探清楚的。”

宁朗这几日被想想折腾的够呛,一大早,军营的将士见他抱着小孙女四处逛,各个都憋着笑。十三郎一大早训练完,走来汇报情况。见他抱着想想,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好几日了,小公主还没习惯吗?”铁面将军何时这样过,手忙脚乱的带孩子。

宁朗轻叹一声,“比她姐姐娇气,同她娘一样。”被宠坏了。他将想想向上拖了拖,生了丝恼意,“也不知平日都给她吃了什么,沉的很。”饶是他,抱上一个半个时辰,也手臂酸胀。

十三郎偏头看了看脸颊还挂着眼泪的想想,憨厚一笑,“胖些好,姑娘家胖些有福。”他知道将军也是嘴上埋怨,实则对这几个孙儿疼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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