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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光线昏昏。

晏鸿之为病痛所扰,未曾发现异常,随口道:“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老师感觉如何?可有不适?”谢玄英面无异色。

“倒也没那么疼了。”晏鸿之换个姿势,摆摆手,“赶紧回去歇息,莫要熬坏了身子。”

“是。”

谢玄英关照小厮几句,这才掩门离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柏木点上灯,替他宽衣洗漱。解开外面的道袍时,折起来的纸团掉落在了床铺上。

谢玄英又是一惊。方才骤然遭到惊吓,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塞入袖中,竟忘记取出了。

私藏女子的手稿,大大不妥。

眼见柏木叠好道袍,转头就要发现,仓皇间,他只好直接将被子一扯,盖住了掉落的纸团。

柏木没有发现,端水服侍他洗漱。

好半天,谢玄英才打发走他,躺入帐中。

照理说,他最该做的就是烧掉它,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对谁都好。但纸上的内容还未研究透彻,着实舍不得就此毁去。

可这要是被人发现……谢玄英可没忘记自己缘何来的江南。

还是烧了的好。

他捏住纸团,却迟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

又不是什么情事艳词,他不说,谁知道这是什么,怕是许多人根本看不懂,还以为鬼画符呢。

他翻过身,伸手将纸团塞回枕下。

既然不能留在身边,明天还给程姑娘就是。

他心中微定,本以为自此安眠,谁料一念才平,一念又起。

梦觉大师说,程姑娘的父亲不过是惠民药局的大夫,观其字迹,也不似有大儒教导过,她自何处学来的西洋算学?

莫非是自学成才?

若如此,定十分不易。

他暗暗感叹着,忽而惊醒。

怎得无缘无故,思量起闺阁女子来?实在太轻薄了些。

谢玄英按下心间异样,竭力摒弃杂念,平缓呼吸。可有的事,越想不去想,大脑却偏偏就要想。

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他想起另一件印象特别深刻的事:顾兰娘摔跤,被着急的仆佣急忙抬走,没人注意到她还在下面,正艰难地往上爬。

那一刻,谢玄英莫名不舒服。

再怎么说,程丹若都算救了顾兰娘,即便留个丫头扶一把,也算是尽了心意。

但偏偏留她一人。

所以,他留下了,伸手拉了她一把。

在此之前,他以为女子的柔荑该如书中所说,柔若无骨,仿佛一捧豆腐,用力了就会碎。

谁想握住他的那只手,固然纤细白皙,却十分有力。

隔着布料,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坚韧与力量。

谢玄英善射御,因而十分肯定,这只手绝不是刺绣执棋的手,她肯定要做一些力气活,手指方有这般力气。

真可惜,练字最需要这样的手,程姑娘却写不好字……停!

太冒昧了,今天是怎么了?为何屡屡犯错?

谢玄英翻过身,不能不在意。

按照心学的理念,有些不好的念头,不是不做就行了,而是要在心里就根除不好的念头,以此指导正确的行动,此所谓“知行合一”“致良知”。

他自省,我为何会有此轻薄的念头呢?

我想亵渎程姑娘吗?不,几次承她情,他心中颇为感念。那么,是因为少年精血足,思慕少艾吗?这……也未见对其他女子如此。

思来想去,还是归根于偷藏之举。

此非君子所为,他心有愧疚,方才多思多想。

明日须将算纸归还才好,再向她致歉,阐明自己绝无他意。

默默下定决心后,他终于得到安稳,片刻便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雨停了,太阳早早地冒出了头。

程丹若昨夜默写初中数学的知识点,起晚了。

白芷已经将早餐提了过来,并同她道:“姑娘,郝妈妈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再耽搁下去不像话。”

“她是粗茶淡饭,待得无聊了。”程丹若不动声色,“你和她说,这事我已有主张,欲请人带信回陈家,劳烦夫人派人来接我,她身体不适,最好不要挪动,再多住几日为好。”

白芷点点头,却也劝诫她:“姑娘,咱们出来五日了,时间久了,老太太那边怕也交代不过去。”

“五日怎么够,至少七日方能显我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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