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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幽明坐在车上都在考虑这件事情是否需要请旨彻查,一旦彻查,怕是不知要动摇到多少人的利益。他扶了扶额头,查是肯定要查的,但是怎么查,从哪查,还是要天子拿个主意。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里的县令王昌德,第一次是他来看吴秀才尸体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如此憨厚老实的一个人,居然胆大包天犯下这样的罪行。

“下官不知右相大人光顾,罪该万死。”

“无碍,我就是例行公务过来看看,你们该审案子审案子,该操练就操练,不必管我。”

周幽明弯下腰帮他扶了扶歪了的乌纱帽,笑眯眯的说道。

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瞧着在衙门里练功的捕快,这捕快的功夫确实不错,看得出来是曾经练过几年有底子的。

周幽明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微微的涩。

是较为劣质的陈茶。

“王县令怎的不给自己置办些好茶?”

“这不是...清水衙门吗,也没什么钱,这茶还是去年来告状的百姓没银子赋税,用茶叶来抵押的。”

“我记得,朝廷每年都拨了不少银子下来。”周幽明用小指挑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叶,慢条斯理的问道。

“大人您也看到了,这衙门里的每一处都是要用钱的,这些衙役的俸禄,衣裳鞋袜,诉讼用的笔墨宣纸,再算上招结费,基本就没有余存了。”

周幽明“哦”了一声,仿佛一块巨石砸在了王昌德的心坎上,不明白这位宰相大人是何意。

二人说话之际,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鼓,王昌德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周幽明。

“看我做甚?升堂啊,你呢,该怎么审还怎么审,正好皇上前几日批评我身居高位,不够爱民恤物。今日这么好的机会,让我也看看百姓整日都是被些什么事情困扰。”

周幽明朝着皇宫的地方拱了拱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王昌德的表情。

王昌德背后冷汗涔涔,伸手扶了扶头顶的乌纱帽,跺了跺脚朝院内站成一排的衙役喊道。

“愣着作甚?升堂啊。”

衙役有条不紊的迅速分为两侧,笔吏也铺开纸,磨好了墨,随时准备记录着。

只见门外进来一半老徐娘,见到王县令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昌德又瞧了周幽明一眼。

“审啊,你看我作甚?”

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走流程。

只听这惊堂木“啪”的一声,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堂下何许人也?”

“草民名唤王翠香,乃长安城西边的一布坊老板,女儿王翠妮,十几年前嫁与城外隔壁郊县的孙大壮,后来和离,今日我女儿去集市赶集,因双方和离时未达成一致的孩儿,那孙大壮竟将我女儿殴打险些致死,草民今日斗胆,来跟县太爷要个公道。”

王寡妇在堂下将头磕得咚咚响,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引得一阵围观百姓唏嘘不已。

“这案子白日不是审过了吗?当事人已经与那孙大壮达成了和解,孙大壮还送了些许银子去你那布坊当作赔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从没答应过和解!为何要收他这肮脏的银子!当事人?当事人抬回来时都已经意识模糊了,又哪来的和解一说?”王寡妇一声呵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捧起,又重重的磕下了头。“我不要银子,我只想让那孙大壮受到该得的惩罚。”

那荷包干瘪瘪的,看起来不过就是随手塞了几两碎银,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这孙家真是太过嚣张,将人差点打死,给的赔偿居然就只有这些,他们过年时给孩子们包的压岁钱都比这多。

王昌德看着那荷包,冷汗布满额头,他穿着那件洗的发白的县令服,用磨白了的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与孙大壮的父亲的确是旧相识,当年他来长安城赶考时,吃住都在孙家,被调来这里任县令时,二人拜了把子,出事的第一时间孙父便来了,这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在腰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那杆常用的旱烟枪。

他这才知道来时孙父在家打了孙大壮一通,打断了那杆与他相伴几年的旱烟枪。

“那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死啊,更何况那还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

“我知道,我知道,是他不对,我已经教育过他了,可他是我孙家独苗,可不能进这牢子啊。”

“现在这事已经不是我说了算了,这是条人命啊。”

“昌德,我求求你了,你想想办法,我求你了昌德...”

孙父最后,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痛哭。

“这次孙大壮若是回了家,我们...再不见了吧。”他不敢看孙父的眼睛,闭着眼睛喃喃说道。

孙父嘴唇蠕动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突然想起那个漫天飞雪的冬至,二人坐在一起,喝着温酒,那时他说什么来着,孙父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是。”孙父低着头说道,随后给面前的人磕了个头。“草民多谢王县令了。”

“你回去凑些银子,能凑多少凑多少,给他娘家人送去,安抚住她娘家人情绪,别让她们闹大。”

王昌德说完这番话,便进了里间,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站在里间的王昌德,对着宫里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陛下,臣罪该万死。”

他本以为提点几句,那孙家能有所开窍,却没想到的是,这孙家竟如此轻贱人命,只给了这点银子!更没想到这王寡妇也是个烈性子,非要跟那孙大壮死磕到底。

王昌德怒火攻心,感到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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