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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就在太液池旁,池面开阔,波光浩渺,粼粼泱泱。其中帆过几叶扁舟,来往取物侍宴的宫人忙碌,参宴中途亦有透气的客人,豪放的吐出酒气。

皇家内宴,历来抛开宫廷礼乐,任人来去自由,无半分拘束之意。

众人共饮三杯酒后,圣上才携皇后姗姗来迟。宴间众人皆起身恭迎,却略微懒散戏虐,唯有一人稳然不动。

一道目光投过来,伴随着倪酥越来越重的脚步,压迫感极重,靠东首位之上的男人,黑眸肆无忌惮定格在女郎身上。

倪酥喉咙发紧,强迫自己不被他深邃阴郁的注视影响,跟随少帝,坐于上首。

裴闻道对于裴郁的狂悖淡然自若,眉间的笑意温和:“众将即将去往凉州苦寒之地,为我大魏镇守边疆,朕是以着此辞别宴,卿们不必拘束,全当内宴。”

他真的答应退兵了。

倪酥悄悄瞧了眼下头的男人。

绛紫直襟长袍,腰间的金丝蛛纹带一丝不苟,那张脸,矜贵而又疏离。

气场逼厌,浑身上下都透着拒人千里。

她只是瞧了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睫,藏在袖间的手指,紧张的攥着。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场内宴竟然会有裴郁。

裴闻的声音忽然传来,他似乎在故意克制,嗓音莫名发抖:“皇后,不若去六弟身边坐坐,替朕给他斟杯酒。”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

对于首辅大人和皇后娘娘的渊源,大家都心知肚明。

倪酥面色煞白,仿佛一个即将碎裂的玉石,脆弱不堪一击,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端庄柔雅的皇后娘娘,竟捧着酒樽,朝首辅而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磨难,女郎平添了三分脆弱与不安,犹似暴雨夜湿淋淋的幼猫,悬崖边转瞬凋零的纯白芙蕖。

她踩出第一步,坐在案几后的裴郁便幽幽的打量她,璀璨的烛火下,肆虐又认真的相悖。

那是,在打量猎物的眼神。

一只盘旋在汉阳湖底的黑鳞巨蟒,正优雅的波澜不惊,看着属于他的小猎物走进自己的领地。

满堂沉寂,唯余女郎衣裙拂过地面的声音。

倪酥握着酒樽的指节泛白,用力到近乎颤抖,咫尺的距离,却仿佛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她缓缓压低身子,跪坐而下,纯白素纱的一角,轻抚般覆上男人的衣摆。

陌生的属于裴郁的气息瞬间将女郎包裹,深沉凛冽,压迫到无法喘息,强大到如刀刃如箭矢的气场,让倪酥控制不住的颤抖、手脚冰凉,徒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她低垂着头,以掩饰自己的慌乱,而裴郁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案桌。

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种难堪的局促,叫倪酥指节发颤,与虎谋皮,无异于刀刃上行走。

好在跟随在身侧的李公公,心领神会的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倒了杯酒递过来:“娘娘,酒盏给您。”

倪酥接过,微微转动身子,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浮动,止住颤抖,握着那杯盏。

“首辅大人。”美人樱唇微张,柔声轻唤。

这声音娇娇软软,犹似天生无骨,也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咪,用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人心尖挠啊挠的,试问谁的心口儿不酥痒痒?

殿内众人皆停下了动作,下意识瞧过去。

众人的目光里,皇后玉葱般的手将酒盏送至中书大人嘴前,钗玉重,云鬓低,艳色不须妆样,尽管一身素雅,但那颜盛芙蕖的美貌和云缳楚腰的身段,已是十分得勾魂摄魄。

“首辅大人?”

倪酥抬手,直接将冰凉的酒器抵在男人温热的唇上。

二人靠的太近了,衣衫纠缠,女郎近乎于靠入男人强硕的怀中,气氛焦灼起来,像是滚烫的沸水,似是燃烧的烈焰,暧昧在蔓延,野草被烧尽。

漫长的沉默,煎熬的不止是倪酥,还有目光驻足的众人,简直心急如焚,毕竟,美人送到嘴边的酒,定然胜似琼浆玉液,若首辅大人真不喝,那便是暴殄天物!

终于,难堪将倪酥彻底淹没,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栗,是她掩盖不了的慌乱,那握着酒盏的手终于慢慢滑落。

直到,一只滚烫的大掌忽然落在了女郎的膝上,隔着薄薄的衣料。

倪酥的手抖了下,杯中的酒微微洒落。

裴闻一脸关切,温柔发问:“皇后,没事吧?”

女郎摇头,“无事,只是手滑。”

可她的后颈烫得要命,莹白的耳朵也迅速泛红。

晨起,她才发现自己耳洞有些红肿,此刻是又痛又痒,更严重了。

忽而察觉,是他那晚情到深处缱绻时,触碰自己耳垂的缘故。

可此刻,丝绸案布之下,那人指骨分明而有力的手指,已经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女郎的大腿里侧。

倪酥紧张的僵着身子,似一张绷紧的弦,微微颤动,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偏偏裴郁在此刻开了口,他声音很淡,不徐不疾,听来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冷漠:“陛下,微臣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

然后,他不悦的打翻了女郎手中的酒。

那是杯毒酒。

倪酥忍不住偷看他,那晚,欲求不满强行占有自己的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裴闻微怔了下,又立刻带上亲和的面具,可舒展的眉宇是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

“六弟想去哪里了,只是你劳苦功高,让你皇嫂替朕敬你一杯酒。”

倪酥垂眸安静的坐着,手却不动声色伸到案布下头,欲将那人作乱的大掌推开。

却忽而反被一把攥住细弱的手腕。

他微微发力,女郎并未设防,眉眼轻蹙轻叫了声。

“皇后?”裴闻瞧向她,满脸焦急,作势要起身。

“没事儿……只是不小心碰到手了。”倪酥紧张到后背生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裴郁却转而将手指缓慢移向女郎掌心,十指相扣的玩拨,可裴闻已经朝他们走来了。

所幸,裴郁忽而安抚一般握了握她的手,便松开了。

倪酥微松口气,将凌乱的衣裙理好,裴闻却催促道:“皇后,快重新为六弟斟酒。”

他使了个眼色,李公公立刻又递上一杯酒。

女郎身子僵硬,不禁狐疑,正欲接过酒樽,却不想裴郁倾身而来,虚靠着她,先一步接过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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