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撤守军驻集的侧殿,道女离开已有数个时辰。
队长们有些按耐不住,在刻有繁华阵纹的石门前集合。
微弱的声音从开启的阵法后边传来,也就是在场的各位修为通玄,换作是缥缈境的巫士,都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听清。只听那个文弱的声音说:
“你们不要再吵了,除非是教主亲笔,又或者是圣王传令,否则,我们没有权限为你们打开通道。”
“再说,道女大人已经去为你们去协商了,你们稍微再等一下,马上就有结果。”
“放你娘的屁!”丁四副队长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莽汉,平时说话也都温声和气,此刻却忍不住暴跳如雷,“两个半个时辰前你们就在说‘马上有结果了’,结果人现在都没回来。相商个急援物资比他奶奶如厕都难!莫不是你们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好欺负?我告诉你们这些竖巫,真逼急了,哪怕拖着伤病,以下犯上,鄙巫也得上内殿好好瞧瞧!你们可别想以多欺少!我们人可不少!”
“行了,丁四老弟,小点声。”旁边一名削瘦的老人,麻杆一样的身躯藏在严实的黑色衣袍下,一只胳膊紧紧的缠在肋下,另一只苍褶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拍了拍莽汉,又转头向通道另一边对话人说,“执事阁下,您是困敦的门生吧。我是柔兆的父亲,在你小的时候,我们应该还见过。”
“您是柔兆师姐的……长辈?哦,我想起来了。”
麻杆老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不是攀交情的时候。”青年的声音虽然文弱,但是异常坚定。
老人抚须的动作有些僵硬,叹了一口气。
“小兄弟,我并不是要与你谈交情。只是,如今,我们确实已经到了万分危及的困境。”老人的声音有些萧瑟,“去年冬末,我们奔赴前线守军共有十万余数,战死九万八千人,前线战仆累计死伤更是不计其数。撤退命令下达,两万一千三百零四人,这是我们最初统计的数目,而真正具备自主行为能力的个体,竟然不到一半。唉,轻伤者互相搀走,重伤者被担架、马车抬着,死者祭葬于荒野,孤坟宁魂。一路上轻装疾行,昼夜不辍,五天三夜,耗尽余粮,才得见曙光。”
“可是,你也看到了,三亩大殿之上,空空如也。我们并不是在抱怨临时安顿的环境,也不奢望在这里全部都能够得到治愈,只是希望……希望上面能救助一下那些性命危在旦夕的孩子,抚慰一下那些想要回家的老兵。”
“求你们了,快打开通道吧,让巫医药师们赶快些过来,我们这边医疗人手真的不够了。”一位女巫医情到深处,潸然泪下。
“可是——”门对面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动容,“我们在上战场之初,都已经立下了摒弃生死的誓言。新的一批远征军马上就要出发。他们正在大殿集结召开作战会议呢。相信马上就会有结果……可能,只是……暂时还无暇顾及你们。”
“你我都知道,大军不可能在夜晚时间向前线进发,夜障难行,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凌晨。”一位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年男子冷静开口,“那么,这段时间内,为何不派遣巫医过来,给予那些……甚至无法撑到翌日黎明的伤员,一些必要的援助?”
“……”对面有些沉默了,也许真的在思考为什么,也许只是把耳朵捂了起来。
中年男子趁势追击,“你把门打开,我们只是几个人过去,若是道女真的遇到了什么其他方面的困难,我们几个老家伙可以替她作保,帮她解决。”
“你不要担心掌教问责,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全权担着,你不会有事。”又一位女者开口,她身姿卓越,相貌隐藏在兜帽。
“或是其他考虑……掌教日理万机,不了解我们的真实困境,未能及时得到我们的反映,所以没有下达新的指令。”另一位队长补充。
“跟你们说了,要叫‘教主’,不要‘掌教、掌教’的直呼……唉,也许你们是对的。”对方似乎终于有些松口,石门的阵纹泛起波光盈盈的蓝光。
事实上,以他们十二位者境的实力,也并非不能强行突围,只是多年的隐教律令,构筑了他们心底的藩篱。上面不允许,他们便不做。
正当内壁石门为他们打开的时候,侧殿中传来一个渗人的厉叫,接着一片轰然声,群兵骚乱。石门对面听到动静,开启法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几位负责维护秩序的队长瞬间折返。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沉默的中年男人满脸阴鸷。
刷!石门打开,十二道人影从侧门回到殿内。
“队长们回来了——”最近的战士手持着兵器边战斗边欣喜道。
北撤守军所在的大殿内乒乓作响。血、兵甲、残肢、谷物,乱作一团。有赤目杀人者,有伤病呻吟者,有围攻赤目者,有懦弱不能动弹者。
“有心虫作乱,你我回到各自所属,快速镇杀!”
十一人便散开,甬道口只剩一名干瘦老者,此人便是柔兆的父亲。作为乙区老队长,道女暂时离开期间行使代理职责,行事不说果断也是经验老道。
数十名暴走杀人者,不禁让人想起巫堡叛乱夜,人与人相互戒备,各自堤防,害怕身边暴走之人。只是,染了心虫暴走者,只看形状还与人类相仿,而行为暴虐似野兽。
“定!”老者双手掐诀,一声道喝。
者境场域镇压,脚下区域兵人静止;老者稍微辨认,心智缺失者似有赤目、痉挛、嘶吼之状,便解除其他人的压制。
还在被压制的失智之人不能作乱,身边的战友忍着情绪激动,刀枪齐发,将“它”处死。
老者将辨别之法传音众队长,继续往下一处混战区域出手。
丁四副队长不擅长镇压之术,却有杀伐之力,只要有心虫作乱者被他发现,手起刀落,不留余手。
也有胆怯之人不敢与他接近,斥他误杀。
“哼!”丁四并不予理会。治军之道,各有不同,道女不在,他人也无暇置喙。
戊五队长负责的区域碰到了硬茬。
这厮实力颇为强横,展开的场域压制不住,反而自缚了手脚,让它趁机挥刀屠戮,好在她反应及时,放弃巫术而加持己身,巫力于体表流走,坚如磐石,二指夹住刀刃。
刀刃之下,逃过一劫的年轻将士堪堪谢过,迅速退离。
暴走者有曾是飘渺之上的巫士,变了心,作害也更凶恶,繁华的巫光在人群中绽放,四处奔走,踪迹难以捉摸。这就需要众多巫士联手抵御,队长或副队长人物出手镇杀。
从数十处暴乱,到十数处暴乱,再到数处暴走之虫负隅顽抗。
暴乱逐渐平息。
“此番变故,又损十一之数(十分之一)。”老队长叹息。
“若是不能彻底将心虫患者症结找出,北撤守军,除了有‘权力’庇护的我们,怕是无一幸免。”女巫医嗟叹,“嗯?”
远处最后的动静引起了其他队长们的注意。
葵一副队长在一众撤离的队长中属于年轻的面孔,实力也最不济。
“妖女!看招——”
“叮”、“叮叮叮”一阵乱响,中年人战袍破损,倒飞而走。
女队长凤眸微眯,却见大殿的最西头,空了一大片区域,估摸着十丈的范围内兵器交响,飞剑有如剑雨旋转,形成领域。领域中央是有些瘦小的少女,披头散发,看不清楚模样。
少女痛苦嘶叫,时不时抓挠自己的头发,似乎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于那心虫作斗争,凄厉的声音仿佛困兽幼崽。
相邻最近的队长掠至,一名残腿的士兵心有余悸道:“她本在昏迷,不知怎地周围的剑便向她掠去,咿呀叫了几声,大伙都吓跑了,便成了这副模样。”
“她是谁?为何你们都不动手。”
“我们打不过她,兵器都被搅碎了。”
“奇怪的是,她也不怎么杀人,飞剑似乎刻意避开了他人要害,但她中祟已深,控制不住自己。”
“这么一位奇女子,可惜了。”
“中了前线迷障也是莫得办法,长老们快令她解脱吧。”说出这话的老兵又是一阵扼腕,周围的人也随之沉默。
他们待在前线越久,越是见证了巫士的生命璀璨,越是能体会老兵的心境。弃之如敝履,用之如草芥,难免兔死狐悲。
却见少女浑身缠满了绷带,赤脚踩在被她切割过的锦衣碎物形成的废墟上,踉踉跄跄,葵一副队长又被她击退。
“等一下,她怎地有些眼熟?这一身绷带……是特殊伤员!之前是谁负责照顾的?有谁知道她的根脚吗?”
“谁知道呢,若真是有气运之人,也就不会中招了,与我杀!”葵一副队长数次未能建功,羞得面红耳赤,朝赶来得女队长说道。
壬二队长不再旁观,凝息聚力,巫剑在她身前蓄势待发。
这一击,势必能击穿剑雨领域,取那少女性命。
“住手——”远远传来清朗之音。
但巫剑已经射出,葵一副队长更是鱼跃向前;少女感受到杀意,围绕她的剑雨更加迅疾,张牙咧嘴朝这边嘶吼。
一个人影横跨整个大殿,轻易破开少女的剑雨领域,弹指挑飞凝聚者境之力的一击,剑柄插在坚硬的石面上震颤不已。
“喂,危险!”女队长惊呼。
这男子怎么如此大胆,把后背露给被心虫操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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