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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少气得鼻子冒烟,开口欲骂又不知从何下嘴。不想,一旁赶车的壮汉却是仔细看了如幻几眼,末了挤到自家主子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朱大少的爷爷是元帅。

朱大少听完挥手就给了他两耳光,骂道,“你个蠢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报上来?”

那车夫委屈的捂着脸,可怜巴巴辩驳道,“你不能随便侮辱人。”

朱大少踹了他滚去一旁,然后又恢复了得意模样,鄙夷的看向如幻说道,“我还道你一个穷棒子怎么能交得起束脩,原来是做了满身铜臭的商贾啊。哼,书院是书香之地,岂是你这样的脏物能进的,若是识相就赶紧滚,若是慢一步,我就替书院清扫门户了。”

如幻听得自己被骂得如此不堪,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但他平日虽常听牛氏撒泼咒骂,轮到自己要付诸行动,双唇却仿似被抹了树胶,半点儿也张不开。

无夜原本还打算观战到底,毕竟这是弟弟与同窗学子之间的矛盾,若是她冒然出头,弄不好反倒会给弟弟招来非议。但这会儿她眼见自己弟弟战斗力如此低下,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都已经咧嘴呲牙咬上来了,他居然还不知道举起木棒,难道他还妄想同恶狗讲道理不成?

她皱着眉头上前几步抓了瘦书生,低声问道,“这姓朱的爸爸是朱元帅?早晚给他判死刑。”

瘦书生正急得跳脚,突然被一个女子抓了手臂就恼了,呵斥道,“快放手,你谁啊?”

“我是如幻的姐姐。”

“哎呀,原来是无家姐姐,小弟失礼了。”瘦书生赶忙行礼,末了也不耽搁功夫又说道,“这朱大少家住府城,家里有个商行,很是富厚。据说与这青县的县令大人是隔了多少代的远亲,他平日在书院读书不刻苦,反倒经常仗势欺人。君诚课业好,常得先生夸赞,他心里嫉妒,一直就想寻君诚的茬口呢。不想,今日居然堵着书院大门发难,真是太可恶了。”

无夜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朱家是什么皇亲国戚,没想到也是军队出身,那还装什么大瓣蒜啊。

“平哥儿,站在一旁!同这样的腌臜物争吵,只会脏了你的舌头!”无夜大步走到前面,伸手扯了弟弟到身后,然后指了朱大少的鼻子大声喝骂道,“真是乌鸦站在猪背上,只知道笑话人家黑,不知道自己更黑!我们无家虽然家境贫寒,但好赖不济也是传承三代的书香门第。我弟弟如幻为了进书院习学圣人之言,每日辛苦劳作,公平买卖,赚得束脩,今日走进书院也是堂堂正正。你凭什么要撵他出去?难道你是书院的先生不成?

若是沾染铜臭之人都不能进书院读书,那第一个应该滚蛋的就是你朱大少吧。你们朱家不但是商贾出身,你更是只知浪费父母血汗钱的蛀虫,比起我弟弟差之千里。既然你这样的蛀虫都可以留下读书,为何我弟弟就不行?”

朱大少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劈头盖脸痛骂,愣了足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瞪圆了眼睛就想招呼车夫上前先把无家姐弟打一顿出气。旁边众人都是瞧不起他跋扈嚣张,方才又听无夜骂得痛快,于是这会儿就纷纷出口帮腔道,“就是,这也太欺负人了。学院难道是朱家开的不成?”

如幻生怕姐姐挨打,伸手想要把姐姐扯到身后,喜子也赶紧挤过来护着两位主子。三人这般拉扯间,无夜无意中瞧得书院侧门下多了几双方口鞋,心下就是狠狠一动,眼里恼意也更甚了。

她于是越发提高了声音继续喝骂道,“小女子平日多听人家说起白露书院行事如何公正,先生如何德高望重,学子也是温文有礼。今日一见真是大失所望,若是书院培养出的人才就是这般跋扈霸道,那我们不读也罢。平哥儿,跟姐回家!一年二十两束脩,足够聘个好先生单独教你课业了。”

如幻不知姐姐在做戏,还以为她当真是气得狠了。他极愧疚又让姐姐为他与人争吵,但若是转身离开又不舍不得书院和几位同窗好友,一时间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这时,书院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推开了。三位胡须花白的老先生先后走了出来,其中当先那位扫了一眼如幻,面色有些不愉,干咳两声才开口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如幻脸色一整,赶忙上前恭恭敬敬行礼,说道,“吴先生安好,弟子无君诚给您见礼了。”

吴先生见他行止如此有礼,脸色好了许多,温声说道,“免礼,你不是回家种田去了吗,如今为何回来?”

如幻依旧半弯着腰身应道,“回先生的话,弟子想重回学院,跟随先生读书。”

吴先生眼里闪过一抹喜色,抬手捋着胡须还要再端端架子。可惜,站在他身后的两位老先生却是笑着拆台了,“吴兄平日常遗憾得意弟子断了学业,如今弟子回来了,怎么还如此刁难?若是吴兄不愿继续教授,那我们倒是愿意代劳。”

吴先生没想到青天白日下,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儿撬墙角儿,惊慌之下差点儿扯断了宝贝胡子,赶忙拒绝道,“不必,老夫虽然年迈,但教授弟子还能胜任。”

说完,他就挥手示意如幻站到他身后,再抬眼看向朱大少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声道,“老夫怎么不知道,白露书院什么时候被朱家买下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也该给朱家弯腰见礼啊?”

朱大少一见三位老先生走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琢磨怎么不着痕迹的偷偷溜走,可惜方才争吵引得众人把书院门前围得铁桶一般,他实在是找不到空隙钻出去。这会儿听得先生这般说,他只能苦了脸行礼求饶,“吴先生安好,弟子…弟子方才是同无君诚玩闹,说的话都当不得真。”

“哼!”吴先生冷哼一声也不同他多争讲,毕竟朱家在这青县还有几分地位,于是直接开口道,“明日开课前抄写百遍《论语》交上来,若是再被老夫听说你胡作非为,别怪老夫不念情面把你撵出书院。”

“是,先生。”朱大少忍了怒气,勉强低声应了,心里偷偷把这老夫子翻来覆去骂了千百遍,恨不能立时打得他断气才好。可惜这老夫子是书院数一数二的大儒,就是朝廷六部官员里也有很多弟子,实在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角色。

三位老先生如此几句话就轻易解了争执,惹得那些等待进入书院的小小少年们满眼都是崇敬之色,纷纷躬身行礼。三位老先生面带微笑点头,尽皆腰板拔得笔直,捋着胡子的手指差点儿都翘成兰花状了。

书院的小管事见此,赶紧上前大声宣布考校事宜以及书院的诸项规矩,当然最重要的是被录取的生员要去哪里交束脩,安排房舍。

如幻等人自然不必同那些少年挤在一处,三位先生转身回去时就唤了他们同行。瘦书生等人自觉受先生重视很是欢喜,拉着如幻就快步跟了上去。如幻扭头望向姐姐,脸上满满都是歉意。

无夜如何不知弟弟的想法,她拍拍喜子示意他赶紧跟进去,末了又用力冲着弟弟挥手告别。如幻红了眼眶,难免又遭到几位同窗打趣,众人说说笑笑间就一起进了书院侧门。

来时三人同行,归时形单影孤,无夜走在出城的路上,心里也有些酸涩。书院规矩严格,半月才会休沐两日,下次再见弟弟就是很久之后了。

虽说她已是尽力替弟弟准备行李,但还是担心落下哪样儿小物件儿,使得弟弟在里面受委屈。说不得,过几日再托李嫂子等人打探一下,想必书院也有后门一类的隐蔽地方,哪怕隔几日能往里面送些吃食或者有事递个消息也好啊。

无夜这般一边盘算着一边出了城,路上随手又给留在小院儿看家的花海买了些小吃食,根本没发现有个探头探脑的青衣小厮远远缀在她身后。

倒是站在小院儿门口的花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的眼里厉色一闪而过,待得再望向自家媳妇儿却又恢复了憨笑模样,高声埋怨道,“媳妇儿,你再不回来天都黑了。”

无夜前世父母早逝,每每辛苦晚归面对的都是一室清冷,那时最盼望的就是有人等待。而如今一见花海翘首盼着她回来,心情立时大好,笑嘻嘻的高举着手里的一串油纸包嗔怪道,“正午还没到呢,怎么就天黑了?走,回家!我方才买了还几样新点心,你尝尝喜欢吃哪种?”

“我喜欢桂花糕!”花海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却接过油纸包紧紧抱在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抢去的模样。无夜哈哈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骂道,“别那么小气,这些都是你的,没人抢啊。”

小夫妻俩手牵手进了门,正好被端着饭菜从灶间出来的杜鹃瞧在了眼里,于是开口打趣道,“哎呦,瞧你们这亲热劲儿,不熟悉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们分开多少年了呢!”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被人这般打趣,怕是脸上都能红的滴出血来。但无夜在开放的现代生活多年,神经早被锻炼的强悍无比,毕竟相对那些当街抱在一起狂吻的情侣来说,他们夫妻间牵牵手真是太名正言顺了。

“嫂子就会笑话我们,你和表哥不是更恩爱啊。你家黑蛋儿和丑妞儿都不小了,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们添个弟弟或者妹子了?”

杜鹃哪里是无夜这牙尖嘴利的对手,听了这话羞得立时伸手捂了脸,笑骂道,“你这丫头,怎么啥话都往外说!”

无夜哈哈笑着上前帮忙摆碗筷,末了又把在城里买回已是切好薄片的酱牛肉摆在盘子里。杜鹃平日也不是个贪吃的,但今日嗅着这牛肉的香气却馋得忍耐不住,手指不听使唤的直接捏起一片就塞进了嘴里,可没嚼几下又猛然吐了出来。

无夜惊得赶忙帮她拍背,问道,“嫂子,怎么了?可是牛肉味道不对?”

杜鹃干呕了几口,皱着眉头一边掏帕子擦嘴一边思量,末了却眼睛一亮,脸红道,“牛肉没坏,许是…嗯…”

无夜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几乎是问出口的同时就猜到原委,这会儿再见杜鹃的模样就更是肯定了。她欢喜的拍手笑道,“恭喜嫂子又要当娘了,哈哈,我真该去街上摆个摊子算命了,铁口直断啊。”

杜鹃也是捂嘴笑个不停,“承你吉言,这次若真生个小子,我和你表哥就再没什么奢望了。”

两人正是笑得欢喜,又见王禄从外面推车送货回来,听得这样的好消息也是笑得直搓手。四人围坐一处吃过午饭,无夜就借口有活计带着花海回了果园,把小院儿完全留给了再为人父人母的杜鹃夫妻。

杜鹃拾掇了碗筷然后坐在石桌旁做针线,眼见自家男人笑得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做起活计来脚下生风一般,她就不时嗔怪嘱咐两句,但心里却同吃了蜜糖一般欢喜。

如今家里已经有黑蛋儿顶门户,这一胎即便不是儿子,就是个小闺女也不错。以前她兴许还有些重男轻女,盼着多子多福,可是这几月眼见无夜这般精明能干,她也收了偏见,开始盼着再生个好女儿了。

不提杜鹃夫妻如何欢喜,只说无夜和花海并肩走在回果园的路上。无夜想起杜鹃抚摸着肚子的幸福模样,心里没来由的就很是羡慕。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很多时候,男人也许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从自己肚子里孕育出的孩子才是最真实的。特别是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空,从来都只听说过因为美色苛待糟糠妻的男人,而没有不孝怠慢老娘的儿子。

这些时日她拼命赚银钱,尽量让自己吃的好喝的好,甚至送弟弟去读书,其实无非就是在寻找一种存在感。她在努力忘却前尘往事,从而融入这个陌生的时空。但无数个夜半惊醒时,眼角的泪水告诉她,这条心路还有很长要走。

也许,只有当她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大赵的百姓,真心爱上这个时空的某个人,生下一个或者几个爱情结晶,她惶恐又孤单的灵魂才会彻底停靠下来吧。

而那个能够让她爱上,并且心甘情愿替他孕育血脉的人,就是她身边的这个外表俊美、心智却如稚童一般澄净无垢的男子吗?

花海走在山路上,心里盘算着这几日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先生了。说不得还要被他老人家打趣几句,不过若是能捧坛好酒上门,他老人家必定会立时喜笑开颜。他正是想得出神,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被身旁的女子握住了,于是赶忙换了憨厚神色,问道,“你累了?我背你!”

无夜没有说话,只是抱了他的胳膊慢慢走着,过了好久才低声应道,“不累,我就是想着几十年过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花海皱着眉头仿似极力思考了许久,末了说道,“老了就变丑了,就像村西的李二奶。”

李二奶?就是那个走一步颤三颤,满脸皱纹的驼背老太太?无夜狠狠摇头,恼道,“我就是老了也是个端庄优雅的老太太,怎么可能那般丑?倒是你,一定会变成又丑又笨的老头儿!”

花海挠挠头,仿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惹恼了媳妇儿,他赶忙补救道,“你再老,我也不嫌弃你。”

“你不嫌弃我啊?我嫌弃你!”无夜被气得哭笑不得,跺跺脚直接跳上了花海的后背,双手用力揽着他的脖子嚷道,“你惹我生气了,惩罚你背我到山下!”

“好。”花海照旧憨憨应了,小心翼翼背了媳妇儿继续赶路。无夜伏在他背上,耳里听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前世那个负心汉。

那人为她写过诗,抱着吉它唱过歌,人群里送过玫瑰花,几乎做过所有能上少女感动落泪的浪漫之事,若不然她也不会死心塌地的任凭他压榨了五六年。可惜,最后也是这个多情的人给了她最绝情的结局。

她本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为任何人解冻,不会再奢望同谁相爱到老。但是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海太淳朴憨厚还是他的背太安稳温暖,她突然又想要鼓起勇气尝试一次,哪怕最后又是以失败告终,也比遗憾错过要好得多…

花海慢悠悠走在山路上,听得背后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轻柔绵长,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脚下也走得越发慢了…

许是早起就一直忙碌的关系,无夜趴在花海晃晃悠悠的背上睡得极香甜,待得醒转之时突然见得近在咫尺的桃树,她立时惊叫着跳下了花海的背,半是心疼半是埋怨的嗔怪道,“你这傻子,怎么不喊醒我?背了这么远,多累啊!”

花海笑着摇头,末了伸手抹了一把肩头说道,“你淌口水了!”

无夜红了脸,慌忙擦着嘴角辩解道,“瞎说,我从来不淌口水!”

花海不服气,用力扯了衣衫要她看清楚。无夜脸色更红,扭头就往山上跑,“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再诬赖我,以后不给你炖红烧肉吃了。”

花海爱极红烧肉汁儿浇米饭,听得这话立时就嚷道,“你没淌口水,没淌!”说完,他许是又怕别人误会一般,冲着山间大喊起来,“我媳妇儿没淌口水,我要吃红烧肉!”

正爬山路的无夜听得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个大马趴,她赶忙扭身又跑回去捂了花海的嘴,连连求饶,“祖宗啊,我认输了,我明日就给你做红烧肉,你赶紧闭嘴吧!”

许是心愿得偿,花海极听话的立时闭严了嘴巴,一副打死也不开口的模样。无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拉他上山一边捶着脑袋嘀咕,“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咱俩到底谁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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