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沈继祖虽说聪明,就是这心胸实在算不得宽广,只是忠心可嘉,无法斥责,这人,到底都是有私心。
韩侂胄微微皱起眉头,还妄图用年岁来往自己心里扎刺,倒是让他失望了,就因为时不我待,如此,才需要更多可用的人。
“我与谢相公刚刚倒是简单议了一下。”何澹察觉到韩侂胄脸上的不愉,愈发谨慎起来,实际上这等小事哪里用的着两个相公商议,只是自己看到印花之策,一时没忍住发生惊声,让右相谢深甫注意到,这才简单说了两句。
眼下既然韩相公对此事颇为关注,不知道是好是坏,只得将谢深甫一并拖下水。
“既如此,谢相公,何相公,不妨眼下就议定此事。”韩侂胄笑了笑,至于他们两个人之前商量的什么结果,视若无睹。
“好。”何澹答应的很痛快,有什么想法你韩少傅决定就好,自己就不多言语。
同时,另外一处位置上,面容板正,着长翅帽以及紫袍官服,颇具古君子之风的男子淡淡应了声,他便是当朝右相,谢深甫。
他放下手里的毛笔,抬起头,眼神清明,并没有做太多的思考,说道。
“这剿匪既然已成,有两船私盐以及首级,知县刁珣以及主簿杨守春,当有大功。”
何澹微微颔首,只是心里觉得无趣,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谢深甫能一本正经的讲出来。
韩侂胄自然也没有意见,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捧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谢深甫见两人都没有表达出想法,便继续道:“再有,这杨守春身死于剿匪之中,其功不可抹杀,但吉州知州丁常任称其欺上瞒下,贪赃枉法,当有其事,如此罪大恶极,实难饶恕,本相的意思是,功过不能相抵,只是其人已经身死,便自罢了,若有子,不得恩荫为官。”
实际上,这亦是较为严厉的惩罚,须知,人死如灯灭,有功无可依附,便如朝露,转瞬就做无用,且其子不得恩荫为官,就是说,除非科举有成,这家道该从此中落。
“理当如此。”何澹表示同意,他算是瞧了出来,这韩相公就是为了这印花之策而来,于是简单直接往下面环节而去。
“这其三,吉水知县所献印花之策,堪为良策,粗粗估算,若是推广开来,可为朝廷稳定增加岁入一百万贯以上,此功堪为卓绝。”
谢深甫说到此,神色忽然抖擞起来,这朝廷上下,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有此良策,已然能大大缓解眼下的窘迫。
“哦?”韩侂胄这时却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淡淡说道:“既如此,这吉水知县该如何酬功?”
何澹小心的看了两眼,没有说话,眼下情况不明,还是莫要招惹是非为好。
“本相认为,此人才华出众,且于财税一事颇有见地,宰邑一县或是大材小用,何不迁转入京,可为户部员外郎。”
谢深甫却是无所顾忌,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位居宰辅,为官家选拔人才亦是职责所在。
“这样说来......”韩侂胄的语气稍稍低沉,反问道:“谢相公有意荐举这刁珣为户外员外郎?”
只是没等谢深甫回答,他便自顾自的笑着继续道。
“说起来,本相倒是和吉水知县有点缘分,去岁科举舞弊案,这少年郎刚中举便一时意气,冲撞本相的轿子,临安倒是有不少人知晓。”
何澹心头一跳,此话的意思是,这人该是和韩相公不对付?
于是他眉头一挑,肃然道:“此人知吉水才还不到半年,就这样迁转入京,于制不合,且在地方多加磨勘才是,贸然出任京官,恐骄纵为祸。”
谢深甫没有说话,良久,方才抬起头,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此人的确得罪了韩相公,还是有人想做这小知县的荐举之人,只是,他都知道,刚刚自己所说的想法,怕是达不成了,争执亦是无用,于是直接放弃。
“何相公所言极是,本相有欠考虑。”
韩侂胄见状,微微颔首,这朝堂之上,该当自己说了算。
只是,这荐举之恩,不可让与他人,眼下既然谢深甫说了迁转临安任户部员外郎,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且在地方磨勘,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若成器,到那时自己再拉上一把,于是韩侂胄淡淡说道。
“此人剿盐匪有所心得,且长于财税,本相认为,可遣其任江南西路转运判官,提举常平茶盐司,如今虔州(赣州)一地盐匪不绝,盐务总该有人处理才是。”
谢深甫略一思索,却是很快就表示同意。
“韩相公深思熟虑,本相认为可行。”
心下的疑虑更重,这转运判官往常由一州通判充任,如此迁转,同样算的上超擢,这韩相公看样子并非厌恶此人。
只是眼下考虑再多亦是无用,他说起最后一件事,至于这胥吏转任为官,根本就不在商议范围内,照准便是。
“至于吉州知州丁常任言说自己被下官蒙骗,同样有失职责,请求辞官。”
“呵,这事该由官家来处置。”
韩侂胄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留下一句话,便出了都堂。
倒是让何澹有些尴尬,似是自己猜错了韩相公的想法,且从别的地方弥补。
“谢相公,至于这刁珣的寄禄官阶......”
......
五日后。
秋日阳光正好,和风畅畅,天边卷着些许的残云,一如淡蓝釉瓷上的白色花纹。
甘泉坊内的一处三进大宅。
廊亭处,立着一名少女,上着淡青色纱罗,下身则是红色的缎裙,白皙的俏脸,远山黛眉,姿容妍丽,隐约有着羞涩,耳垂染上些许红霞,泛出桃花般的粉嫩之色。
只是因为在临安城中,小规模流传一首诗来。
【秋至皆零落,凌波独吐红。
托根方得所,未肯即随风。】
倒是有名家点评,此诗放在寻常时候,却也算不得出挑,但在如今尽唱长短句的时候,虽然朴实无华,但也难得。
只是......
少女叹了一口气,尽管当日自己努力,但仍旧没有改变父亲的主意。
如今,只盼郎君一切都好。
良久才抬起头,却不想,隐约看见远处空中飘落下纸钱,恍若冬日飞雪。
八月十四,当朝左相,京镗,于家中病逝。
.......
而远隔千里之外的吉水。
县城外。
不知名的野山处。
刁珣领着宋泽以及王五,站在一处新坟旁,同样看着被大风吹起的纸钱,卷入林中。
好似真的冥冥之中有人收取。
只是,在场三人都知道,人死如灯灭,唯有静默无声,只做缅怀。
对于宋泽而言,感触更深,翌日便是中秋,好友已逝,更无团圆。
昔年京镗曾作词:
明月四时好,何事喜中秋。
瑶台宝鉴,宜挂玉宇最高头。
放出白毫千丈,散作太虚一色,万象入吾眸。
星斗避光彩,风露助清幽。
等闲来,天一角,岁三周。
东奔西走,在处依旧若从游。
照我尊前只影,催我镜中华发,蟾兔漫悠悠。
连璧有佳客,乘兴且登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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