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们户书间流传的说法,到崇祯年间,朝廷每年用在宗室上的费用约150万两,数量并不算高。宗室之中,穷困潦倒的人多得是。因此,自崇祯以来,有宗室犯法愈演愈烈,有人纯粹为了吃牢饭,有人甚至不惜造反。”
丹初恍然大悟,才知道尽读书不如无书,书上所说其实并不全然为真。多调查研究,多深入基层,无疑更能探究问题本源。
他继续问道:“那么,问题不在正税,而在徭费了?”
“是的”,户书谈锋甚健,比刑书镇定得多,也健谈得多,继续说道:
“正税是交给朝廷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少,没有优免的余地。徭费主要是徭役的折价银,收入归地方官府。后来,地方其他苛捐杂税,多归入徭费。
“万历年间,张太岳实施一条鞭法改革。各地徭役逐渐折成银钱,由官府雇工服役。本朝徭役特重,徭费也逐年增高,渐渐超过正税,为百姓一大负担。”
丹初对户书颇起好感,说道:“老兄倒是个能吏,请教尊姓大名?”
户书有些受宠若惊,说道:“回大帅的话,小人姓黎,单名一个贡字,黎贡。”
韦时中也做过户书,对税赋弊端一清二楚。见黎贡受到常识,韦时中也不甘落后,插话道:
“大帅,下官也说几句。本朝绅衿免税,不免正税,只免徭费,称为优免,起先源于洪武年间。太祖爷体恤京官俸薄,特许京官优免徭费。
“洪武以后,优免范围越来越广,从京官扩大到地方官,直至有功名的生员;数额也越来越大,正德时一品官优免额度为四百亩田,万历年间已达到一万亩。
“百姓亦采取多种办法逃避徭费,如诡寄、飞洒、花分、欺隐等。最普遍的是诡寄,粮户将田地诡称属于仕宦和绅衿,从而逃避徭费。
“役之重者,莫过于北运、布解。尤其是江南,本色粮税特重,每年需要缴纳大量本色粮到京师。其中的力役格外沉重,绅衿得以优免,小民被迫承担北运、布解的力役,往往典妻卖女,乃至家破人亡。”
黎贡补充说道:“力役之外,又有贴差、白役等弊政。所谓贴差,是指一人挂名为正役,其他苦干人帮忙完役。譬如狱中的牢子,有正牢子,有小牢子,有野牢子。此三等牢子,只有正牢子在狱中做差,其他小牢子、野牢子皆不务正业,专以扰害百姓、勒索钱财为业。
“所谓白役,是指役夫不要银钱,免费为衙门办差。官吏乐得不花钱,役夫却多为地痞无赖,专靠差使招摇撞骗、勒索百姓……”
丹初明白了,怪不得明末时,江南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奴变、佃变。清军还没打过来,佃农、奴仆自发起来造反,先杀死主人、田主。
徭役如此严重,胥吏又多方勒索,与其被官府逼死,不如起而造反。
看来,日后要革除赋税弊政,就得首先减轻徭役。这,这不就是雍正搞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一体纳粮当差吗?即便将来不搞均田免赋,也完全可以借鉴雍正的改革。
其次就得打击胥吏。这就没什么难度了,去沉疴得用猛药,对付胥吏就得用严刑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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