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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臂村。

祝无哀手上满是黏稠的鲜血,感觉剧烈的疼痛马上就要吞噬意识了。

可他偏不服输,抬起手,呈一字之肩,纯黑色的大钝剑直指朱钩。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目光呆滞。

嘴角咧开,却没有笑容绽放。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流下。额头遍布青筋,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

在他们内心深处,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斗。敌人是他们自己。

不为了拼个你死我活,也没有输赢,目的只有一个:找到无愧于心的答案。

而偏偏,答案便是问心有愧。

朱钩挑起的病态演出里,这群可怜可恨的胆小鬼担任了道德绑架的自私自利者。

祝无哀赠送给他们的鄙夷笑声,让他们成功想起了六年前。

当年,他们也曾跪在一个叫做吴喧的少年面前,为了他们的亲人朋友可以活下来,哀求那个失去心爱女孩的少年放下愤怒。

少年杀气腾腾,拒绝了他们的哀求,于是他们心怀恨意,亲手把少年架上了惩戒之木,齐心协力地酿造谋杀,一抒恨意。

“獠牙众说,纪老村长的死,不是自杀,我们都是凶手。”

朱钩是这样说的。

这句话并没有错吧?

“我们自欺欺人地否认自己是加害者,自认为那是一场理所应当的惩戒,而不是谋杀,成为一群卑劣的‘大谎言家’。

“死鱼眼小子愤怒地指出,我们就是一群‘道德的绑匪’,是一群‘实施谋杀的刽子手’,他并没有说错。

“当年,我们觉得吴家那小子出于私心,害死了我们的亲人朋友。却好像忘记了最先出于私心,致使吴喧心爱的女孩殒命的凶手,正是我们!”

这群“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自私自利者咧开嘴角,浮现出鄙夷的笑容。

这群玩弄双重标准的跪地者慢慢站起身来,不顾獠牙众对准他们的利刃。

在他们脸上绽放的鄙夷的笑容,献给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龌龊。问心有愧的羞耻感,赠给双重标准的卑劣!

“哟哟哟,怎么都站起来了,为什么不继续哀求死鱼眼小子救救你们?怎么,难道你们被他的话打动了?”

朱钩挑开祝无哀的剑,揪起他的领口,怪剑指向夕拾等人搬来的武器。

“听说这批武器可能具有奇妙的能力,难道你们终于下了决定,不靠他人,要自己拿起武器,把我们赶出村子?”

朱钩阴阳怪气地笑着。

“这样最好,还楞着干什么?赶紧捡起武器,给你们的家人、朋友,或者恋人报仇吧!这可是你们唯一有可能杀死我们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啊。”

村民们的视线落在夕拾等人搬来的武器上,全都不动声色。

朱钩恶狠狠道:“你们舍不得动手,我可要下手杀你们喽,瞧你们这副鬼样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演了。”

从一开始,獠牙众就没想过放过这座村庄,祸害了此地,却不斩草除根,怎么对得起“不良灵武者”这五个字?

朱钩搞了这么多事,除了想看看这些蝼蚁会献上怎样精彩有趣的演出。

更想利用他们,向他死去的心爱女孩证明,蝼蚁终究只是蝼蚁,被欺压、被践踏,是他们理所应当承受的。

她身为一名灵武者,却站在蝼蚁一方,说众生生而平等的观点是错的。

绝对是错的!

朱钩用剑背拍拍祝无哀的脸颊。

“我承认你小子的身体倍儿棒,普通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早就翘辫子了。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屁用,不自量力的反抗,只会死得更痛苦!”

朱钩看向村民们,冷笑道:“身为蝼蚁,就应该做蝼蚁该做的事情,妄以蝼蚁之躯,反抗大象,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村民们一言不出。

要是獠牙众这些狗娘养的言而有信,就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有离开。

今日,这座名为螳臂村的剧场,演出的已是最后一场。

这场司空见惯的蹂躏蝼蚁的戏码,他们无力改变,只能选择承受。

沉默的人群,死寂的村庄,每一个村民的眼眸,似已死去。

——这座世间,动荡不安,身为普通人的我们,一直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被伤害,被掠夺,是我们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情。我们既是这场被愚弄、被讥讽、被欺压的演出的观众,也是演员。

剧本悬在每一个演员眼前。

结局早已注定。

作为身不由己的演员,除了接受任人宰割的剧情,我们又能怎么样?

突然!

沉默的四周,爆发出响彻八方的怒吼声,像是晴天乍起的响雷。

人们慢慢地抬起头来。

朱钩揪住领口的死鱼眼少年像条野狗一样,咬住了朱钩的手。

朱钩爆锤他的后背,把他锤得口吐鲜血,泛起了白眼,他也仍不放手。

死鱼眼少年撕下一块肉来,疼得朱钩大喊一声,咒骂着把他甩在地上。

祝无哀在地上翻滚不休,身上的衣服被摩擦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血肉模糊。

他趄趄趔趔地爬起来。

“不自量力的反抗,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可是,在这座虎豹豺狼当道的时代,本就弱小的羔羊如果一直缺少反抗的勇气,就只能一直待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大:

“羔羊弱小,隐忍是无可避免的,但那无畏强暴的反抗者之心决不可丢弃。”

死鱼眼少年眼中,依旧充斥着燃烧不殆的光芒。沉默的人们死去的眼眸,被少年眼里的光逐一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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