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悟心以外,在座的每个人,都被老和尚的话惊着了。
李道玄张大了嘴巴,十三娘目光错愕;
郭定边从来没有告诉他们打算造反。
他们起先以为只是出城,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了之后再离开。
“和尚也能造反的吗?”李道玄眨巴眨巴眼睛。
“和尚造起反来,可比不上你们道士哟。”
洪辩禅师还在嗑着萝卜干,
“我们和尚造反都是小打小闹,你们道士造反都是奔着要改朝换代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道士?”李道玄瞠目结舌。
洪辩禅师笑而不语。
他转向十三娘:
“女娃娃,你的母亲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六年前她刺杀赞普失败,在这里躲过追兵。可没曾想半年之后还是遭遇不测。”
“她很勇敢。”
老和尚摇了摇头,一脸悲悯地看着十三娘。
“如今变成了你。”
十三娘咬着下嘴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眼睛里有点水,拼了命地不让它流出来。
她答应过自己的娘亲,以后,不哭了。
再也不哭了。
可是,她想娘亲了。
老和尚又转向了郭定边。
郭定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谁知道老和尚又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你等会儿,我先把饭吃完。”
老和尚的碗很快就见了底。
他将碗放回到桶盖子上,然后心满意足地用僧袍抹了抹嘴:
“吐蕃在佛教传入以前,立国之教为苯教,前二十六代赞普皆以苯教治国。”
“苯教以自然神灵的崇拜为根基,以占卜、祈福禳灾及治病送死、驱鬼将神为主要活动。”
“嗯,说白了就是跳大神的。”郭定边点了点头。
“可随着吐蕃的扩张和发展,赞普们突然发现,苯教的这套理论,似乎不太好用了。”
“是啊,毕竟神鬼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下面人为什么要给贵族们做牛做马。”郭定边感觉自己有点像捧哏的。
“你的意思,我们佛教可以解释咯?”老和尚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定边。
“斧头设计出来是砍树的,不照样有人用它杀人,这你能怪斧头吗?”郭定边眨了眨眼睛,“你说是吧,洪辩禅师。”
“叫我吴和尚好了。”老和尚摆了摆手,“我俗家姓吴。”
“现如今吐蕃穷兵黩武,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佛门,理由是佛门不事生产。”
“加上赞普权威动摇,支持苯教的贵族逼宫,于是佛门便成了牺牲品。”
“佛门何罪?僧人何罪?”
洪辩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僧人,自然不用思考这些问题,可我作为沙州佛门的领袖,就不得不想得多一点。”
“纵使老衲已然看透自身生死,看透佛门的兴衰,但这千万僧人的性命,我又如何放得下呢?”
“敢问大师修的是大乘佛教,还是小乘佛教?”郭定边问道。
“大乘。”
“那大师有悲天悯人之心,乃是大慈悲。”郭定边说道,“岂止是佛门僧人,河西的民众,都在水生火热之中。”
“你杀了尚守思,不就是想断了我的念想?”洪辩瞥了一眼郭定边。
“有人出的钱,还有人出的力,想让他死的人,挺多。”郭定边嬉皮笑脸。
“不过也是,就算他不死,佛门也就是多苟延残喘几天的事。”
洪辩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定边一眼。
“可光是佛门,势单力薄啊,不好搞,不好搞......”
郭定边的嘴角抽搐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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