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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统似有感悟,抬起头来,目光恰好落入宇文邕那深沉的目光中。

四目相对。

有的人一眼便知是可断大事之人,王统亦属此类。

宇文邕微微诧异,“你是何人?”

“回禀陛下,臣王统,左侍上士,今日第一次上值。”

“王统?可是京兆王氏?”

“回陛下,臣乃南朝沙羡县人。”

“南人?”

所有宿卫皆出自贵族、大将及功勋子弟,为何一个南朝庶民会出现在宿卫队伍之中?

宇文邕眉头一挑,满眼不解,看向杨坚。

杨坚只得道:“王统乃大冢宰举荐。”

这么一来,所有的一切就都合理了,只要有大冢宰举荐,一切程序皆可无视。

宇文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自己废了多大的劲才帮宇文孝伯争取到了右侍上士,结果呢?宇文护转头就钉了个左侍上士在自己身边。

到底谁才是皇帝!

宇文邕不再说话,转身走上步舆。

未央宫规模宏大,从宣室殿一路往西北侧走,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布列其中,放眼望去皆是连绵不绝的宫殿建筑群。

约走了两里路,来到一座高台殿阁式建筑,阁下有坚石砌成的渠道,渠道中的水已然结冰,但却可以想象到,春夏时节淙淙流水从阁下流淌而过、鸟语花香的情景。

看着宇文邕在诸多宦官宫女簇拥之下缓步入阁,王统回过头问杨坚:“为何不去麟趾殿?而是来这石渠阁?”

“麟趾殿并不是一座殿,而是一个官署,当年世宗爱好文学,便于石渠阁设立麟趾殿,召集公卿以下有文学者进入这石渠阁,掌著述、校刊经史、考校图籍。”

杨坚说起宇文毓,一阵唏嘘,话也多了起来,“世宗博览群书,善写文章,常与麟趾殿诸学士畅谈诗文,每携笔砚,吟咏达旦,可惜啊……”

王统默然。

宇文毓确有明君风采,为人宽容明智,品行高洁,与朝臣的相处和谐融洽,就连宇文护都挑不出他的毛病。这一切使得他在短时间内积累了巨大的威望,可惜却是个短寿英雄。

如果宇文毓能再多活几年,北周的政治格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笼罩在宇文护的阴影之下。

就在两人忆世宗之际,却见一老叟愤愤然从石渠阁中走出,边走还边把自己身上的官袍解下,沿途丢弃,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骂的什么,却是听不清。

不过,未央宫之内,如此失礼,还是不妥。

王统正想上前呵斥一番,却被杨坚拦住了。

“别管他,老头儿三天两头闹着要归家呢。”

王统正待问这老头儿的来历,阁内又追出一个身着官袍的老者,气度比刚才那老叟好了不止百倍。

“子山,你在此处闹又有何用,并不是陛下不让你归家,而是那大冢宰……”

那叫子山的老叟脖子一梗,“我不管,去岁已经放归了一批,王克、殷不害都已回归故里,却不放你我,现如今南朝使者又至,你我再不努力些,难道要在周国老死?”

老叟喊得大声,王统依稀听到一些。

“南朝使者?那老头儿也是南人?”

“脱官袍那个是司宪中大夫庾信,后面追出来的是内史中大夫王褒,都是南朝萧梁时在江陵俘虏过来的南朝文人学士。”

杨坚似知道王统关心什么,继续道:“这两年陈国虽与咱们还有些小摩擦,但总体关系尚可,如今大冢宰又想对北齐动武,自要和南陈互通友好,据说前几日南陈使者便已到长安。”

南使已至长安?

王统若有所思。

庾信终还是捡起了丢弃在地上的官袍,又穿了回去。

闹归闹,这大冬天的,总不能穿着棉袄棉袴就出宫吧,学士的脸面还是不能丢的。

经庾信这么一闹,宇文邕也没了论经撰史的兴致,提前结束了在石渠阁的行程。

进去时,心情本就不好了,出来时,更是眉头紧皱,脸显怒气,再见躬身行礼的王统,更是“哼”了一声。

对擅于隐忍的宇文邕来说,这样的情绪表达属实少见。

这宫里宫外掣肘太多,已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见皇帝登上步舆,领头的太监尖着嗓门喊道:“起驾,回宣室殿。”

杨坚领着王统走在前面开路,因为宇文邕心情不好,个个都不敢多言,只顾埋头走路。

回到宣室殿,再见宇文邕从步舆上下来时,脸上的怒容已经没有了,换上了一副春风和煦的表情,仿佛能将沧池里的冰融化。

王统心中暗自佩服,果然是一个成熟的好演员啊,情绪管理能力一流!

安排好各门守卫,王统便跟着杨坚来到侧殿的宿卫班房。

班房里有炭篓,比外边暖和不少,杨坚喝了口热茶,驱走了一身的寒气,一脸的惬意。

“咱们的活儿就这样,陛下白日里基本就在石渠阁跟麟趾殿学士们待在一起,用过午膳后便在宣室殿研究象戏,申时后便会一直留在椒房殿,咱们只需定时查视便可,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各殿的宿卫班房里候命。”

“陛下天天如此?”

杨坚想了想道:“差不多,上月初李皇妃诞下皇子后,皇上待在椒房殿的时间比之前更多些。”

“无需上朝吗?”

杨坚无奈的笑了笑,“孝闵帝时每五日一朝,到了世宗时每十日一朝,现在呢?一月两朝!”

王统自然听出了杨坚语气中的不满和无奈,在这个君不君臣不臣的世道,文武百官皆问政于权臣,如果不依附权臣,仕途无光,前途黯淡。

用过午膳,王统到大殿外查视换防,透过菱花窗,看到里边的宇文邕果然在棋盘前研究象戏,旁边还站着王褒,时而跟宇文邕说几句话,时而拿毛笔在册上写写画画,十分认真。

对一个皇帝来说,日日研究象戏,的确是有些玩物丧志了。

可从宇文觉到宇文毓再到宇文邕,宇文护已经把持朝政已近五年,政令皆由晋国公府出,这未央宫里的宣室殿也仅是摆设,文武百官这几年已经甚少到这里找皇帝议事了。

作为一个皇帝,不能过问政事,又不贪恋酒色,就只好自己找点事做。

宇文毓在位三年,采辑众书,编成《世谱》,又著有文章十卷,流传于世,王统估摸着宇文邕想效仿自己哥哥,也想在文学上留下些成就。

接下来数日,正如杨坚所说,皇帝生活简单无聊,连带着宿卫的活儿也枯燥无趣。

宇文邕果然不问政事,每日如此往复,有时候无聊了也会叫上几个亲近的宿卫将领陪侍一旁,赏与酒食,大多是宇文孝伯与王轨,偶尔也见于翼和宇文神举。

当然,杨坚与王统是没机会的。

直到王统沐休前一日,迎来了朝会。

朝会当日,各宿卫将领不再轮值,所有的宿位卫都要上值。

卯时,皇帝的仪仗便从椒房殿出。

杨坚和宇文神举身披金甲,各执龙环金饰长刀,分列在前侍之首。王统和宇文孝伯身披银甲,左执师子环,右执象环长刀,领着十二人在前开路。乌丸轨身披银甲,与另一个后侍将领又领着十二人殿后。另有十二人,兼执师子彤楯,列左右侍之外。浩浩荡荡,往前殿而去,煞是威风。

到了前殿,宿卫便散开布防,守与大殿左右,王统也侍于殿内左侧。

宇文邕头戴冕旒,虎步龙行,甚有威仪,踩着陛缓缓登上龙椅,陛下文武百官皆跪,齐齐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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