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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何小萍家,再磨蹭,十五分钟也就到了。短短的路程,他想起那时的何小萍,以及和她过去的那一段,这样方式的衔接,不能不再走慢一些。不过自己真能帮人家什么呢,现在饭碗都混丢了。满是尘土的路上,下白班的人正往家去,上四点的人相反。贾伟华像是机器一样来回点头,晕乎乎的往家去。此时觉得厂里很远,虽然不去没多久,那个差点儿电死他的地方现在抛弃了他,还真有失落感——万一真被开除了,得想想干点啥。离退休几十年呢。

贾伟华梦见自己在梦里醒不来,手麻得动不了,努力的挣扎着,这时手忽然被甩开,才猛然惊醒,罗琳坐在身边看着他。一身的汗,酒也就散了,贾伟华接过毛巾擦了擦,端起杯子喝了一通水才缓过神:老何真行啊,没听说他能喝酒啊。

哦,你跑他家喝酒去了,何小萍也在吧?怎么样了?罗琳一边择着菜一边捋着垂下来的头发,这个点儿还不到接孩子的时间,不过她也不应该一进门就开始干活儿。不像她平日。有孩子了以后,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气血十足的岁数,会尽量找间隙动作起来。今天没有,贾伟华知道是因为犯了罗琳的忌讳,提何小萍的名字就不对。他赶忙过去把菜拿过去撂在桌上,拽着罗琳先拉上窗帘。每次都那么急迫,罗琳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个劲头不管不顾的,作势抵挡一两下就被按住,贾伟华的手隔着衣服摸上去,她马上一片坦荡的任他摆弄。汗如雨下之时,她强悍的按住贾伟华,狠狠的动作让他的呼吸中喷薄出残余的酒气。他们从路上客气的点头,到被介绍,相处,直到结婚,亲近的技能自是无师自通。生孩子以后的那种异常饥渴,让罗琳觉得自己有毛病,像是时刻准备着孩子消失在视线里,然后锁上门,把电视机声音开大……

今天也一样,胜利会师前的一番角逐,二人心满意足的疲乏了。不过今天快乐消退的快一些。罗琳坐起来,汗流到了凉席上,沁进去:没事儿跟他们喝什么啊,你还嫌折本儿少啊,人家把你当个啥?

就是因为我说了实话,厂房的问题,老何觉得多拿了钱害我把主任丢了,请吃个饭也是让他自己安心呢,没啥。

何小萍在不?

在啊。

唉你真行,你好,你为她家把主任丢了,我觉得你真行。罗琳的眉毛立起来,拿扇子拍着贾伟华的肚子。

小心眼儿,老何今儿给我几千块钱我都没要,你一想就明白了。

死人钱不能要,确实晦气。罗琳往后一靠,半躺着看着贾伟华。她扇着自己汗津津的胸:你那时候日过她没有?

人们生活在一起,如果不离开,通过同一家火葬场,也会陆续埋得不远。哪家的事儿过去了就不再关心,作为闲话根据事儿的质量由人编排。之后很多次,有很多人有意无意的用眼神焦虑的望着罗琳,在她看来似乎是在预警,又像盼着有事在她身上发生。这种感觉不用说,贾伟华自认为无懈可击的作为,在旁人眼里是不正常的。“舍己为人”,看舍了谁为谁了,连贾伟亮都说:哥,你脑子啊。

只老贾不这么看。人老了,怕有什么亏欠了被追债,他觉得老何没错,老大也没错,都该这么干:放心,谁敢开你我跟老何一样,老何为啥?为的是孤儿寡母的以后,要不他那脸皮这辈子也没那么厚,没事儿,别听那些话,咱这儿的人只要事儿不在自己身上,就觉得嘴里淡得慌。

人们上下班互相谝一谝,就像《少女之心》,第一段写下来,各种意淫借势跟进,一本“黄书”就经典一样的流传了。一件坏事儿在人们嘴里可以变得更坏,言语上疏解了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郁结,撒狠儿。所谓坏事的坏,不会从事实出发——事物本身根本不要紧——终结于信息传达,那就失去了“谝”的真谛,要聊出些兴致,谁在乎经历事物的人的感受。发生过的事情一般会因为时间销声匿迹显得无聊,而何小萍拿了很大一笔补偿,贾伟华起了大家认为的决定性作用。主任都撤了,能不是?让人们兴致盎然的想象着他们的过去以及进一步可能。罗琳觉得,很多人的眼神看自己有些异样,甚至同情。她不清楚这是自己的误解,还是事实就是那样,反正何小萍这名字只要一想起来便是无缘无故的恼火。她清楚这是自己的臆想,可忍不住就要那样想,想象可能并不存在的危机,而且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担忧。

别人只是叵测的暗示,目的不明动机可疑,自己家人没那么忌讳。罗琳的父母跟他哥过,嫂子董玉珍跟董建春是同族,从槐颖的工学院毕业了分配到厂里,嫁给了罗建军,老小都能伺候利落,很贤惠,自己还能当好化验室的副主任。她对罗琳一家也知冷知热,听到的那些没边儿的话也让她有些皱眉头。自己的小姑子是个实在人,贾伟华要说人也不错,厚道,本分,就是这何小萍成了寡妇,那些话谝起来篇幅越来越长,甚至有些下作都编排进去。她还是认真想过的,所以说出来时,自认为是为了罗琳好。

我是听不了那些话,咱这儿人这嘴就是这,最看不上了,嫑理。

我知道,我俩都说过了,伟华也不傻,能图小萍啥么,我才不想呢。

嗯,那我不避你哦,琳琳,话谁都张嘴就说,事看咋办,你当我胡说哦。

赶紧赶紧,姐,你最有主意了。

小萍可怜,老何还是能行,要了那么多钱,刚好这事里有伟华的公道,外人自然往前想,搬是非,连你哥不是厂里人还嘟囔了几句,不过这好办么,何小萍算个富人了,嫁了人不就完了么,你说呢。

唉,咱管她呢,爱咋咋去,咱还操人家这心。

不是,你听我说,你跟别人不一样,给她介绍对象,她还就真好好想一下。

为啥?

你是贾伟华他媳妇,谁都知道伟华帮了她家大忙,谁说可能都不管用,你说,她不敢拒。

呵呵,姐,你说的简单,往谁身上介绍个这么个扫把星啊。

我能这么说就知道谁行。

谁?

认识老白师不?

那还能不认识,是我们车间修车的那个?

就是,他有个侄子,在县里城中教学呢,还没对象。

人一个大小伙子能看上她个寡妇?开玩笑呢。

你看你,介绍跟成不成你先嫑管,介绍是个态度,老白是伟亮他师父,更好说,小萍是因为欠着伟华的人情,这是不是也没问题?你好好想,是这么回事不?

哦……罗琳跟董玉珍有缘分,有什么都能说到一块儿,她知道嫂子是个稳当人,不会倒闲话。罗建军作为骨干警察,顾不上家里,主事儿的是董玉珍,里外都是能人。这事还不能跟贾伟华说,得自己先想想,要大家不至于尴尬才行。万里有个一,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把该做的做了总归周全些。

这样,罗琳记挂有一段时间了。自己家里好好的,不能出乱子。她觉得至少跟老白打听打听,要撮合,就得大概有眉目——有个起点——才行。贾伟亮就别指望了,他那点乱事自己都搞不清楚,跟杨文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避开他家人可以猥琐一些的话头儿。自家人除了窝火管不了。他对她这个嫂子很尊重,从来不聊闲话,问他不如直接问老白。罗琳是车工,跟老白不在一个工段,聊这事儿,得专门去找老白。

最近她格外留意贾伟华,一个彻底闲了的人——接近没有任何嗜好的闷葫芦——能表现出来的就是别人感受上的无聊,他坐在电视机前,像是很专注,又很失神,烟越抽越多,并且没有什么苗头将改变这状况。比他着急的是老贾,已经去了好几次厂里,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回来骂骂咧咧的见谁都没好脸儿。罗琳觉得人不能闲,谁知道闲了心里会想什么,这会儿何小萍也冰锅冷灶的,该说不该说的觍着脸也得去,不要等有状况了就晚了。

那一阵子,罗琳老等着哪天有机会能跟老白多说几句,最好看似无意。平常就是点头招呼,她想着要直接找老白说,话头儿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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