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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提起搬迁的事,让拓跋仁一家忧心忡忡。

拓跋仁以前进城路过平川区五旺村,他坐在汽车上,颠簸的石子路摇摇晃晃的,从山上一眼望去尽显荒芜到扑面而来的绿洲川区,看着路两边的渠子里流淌着黄河水,那水黄澄澄的,水流很快,就像有人赶着走一样,还能激荡起急速的波浪,他心里想,要是大山里有一眼这样的山泉水就好了,他大脑里凸显出在山里挣扎着生长的玉米、豆苗、胡麻,还有爬在土皮上拼命开花的小草。而他眼前路边的玉米地里,玉米秆长得比人还高;西瓜地里的西瓜一溜溜的;枸杞地里蓬着黑色的帐篷,摘下来的枸杞果红彤彤的;苹果树上的苹果套着袋子,满树都是的。再一路到家,看着黄土地里的豆苗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仅有的精气神都被太阳光晒进了地皮里,一株株玉米叶子晒成了针尖、苍白无力的,层峦叠嶂的大山,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冒着热气。

一家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想当初,拓跋仁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硬可孤独终老大山深处,也不愿意搬迁到平川区,而如今,他已被送上了山,加之乡政府和村上的干部三番五次入户讲政策、讲要求,这该如何是好?

苏秀秀说,你昨天跟集去了,县上的干部和乡上的干部来咱们家了,填了几张表,问了咱们家的情况,征求了搬迁意见,我稀里糊涂的说了,也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用。

哦,就是搬迁的事么!填的啥表?拓跋仁说。

好几张表,有个年轻干部填错了,另一个头上谢了顶的,好像是个小领导,把那个干部娃娃骂骂咧咧地训了一顿,再就问咱们家几口人?都有啥收入?娃娃都在干啥?养了几头牛?种了几亩地?对于搬迁啥想法?有没有啥意见建议?苏秀秀说。

对了,人还说咱们家孩子多,都在上学,家里是因学致贫,符合建档立卡政策,如果搬迁就能纳入,就能享受国家的优惠政策,娃娃们上学就能享受雨露计划。再就是,看病也不用交钱,先住院,叫啥“一站式结算”,看了病还能多报钱呢,缴纳合作医疗费用、大病保险国家也给补贴,都有优惠的。我一听这些干部说的,如果咱们按照人家的要求搬下去了,这些都能享受到,如果不搬迁,这些都没有咱们的份,就觉得人家拿这个卡我们呢。苏秀秀又说。

建档立卡、建档立卡,年年在建档立卡,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家就是建不上,村上说不符合建档立卡,乡上也说不符合建档立卡,现在倒是又来了,拿个搬迁来说事了,奇怪了,国家政策由着这些干部嘴上说了,国家政策是惠民政策,符合的就要建档,咱们家啥情况村上不知道吗?乡上包村干部不知道吗?每次来咱们家那一顿少了,那一顿少肉了,鸡也没少杀吧,羊羔子没少宰吧,为给娃娃上个户口也是千般刁难,还花了两千多块钱呢,村上的、派出所的一个接着一个要上供。拓跋仁说着叹了口气,捣了捣烟锅,看着冒着烟的天气。

那一年拓跋季平的奶奶病了,五个孩子都在上学,学费几千块,家里没有看病的钱,东凑西借的给老人看了病,家里实在没有钱了,就到村上问问有没有什么叫救济之类的,村干部说,比你们家日子还艰难的多着呢,排着队呢,你们家要救济,全村一半多的人都要吃救济了。政策上说了家里有吃财政饭的,就不能建档,全村的人谁不知道黄家庄的黄建平儿子在法院工作,人不照样是建档立卡么,周家台的周万强家儿子在县医院工作,人也是建档立卡,我们没有建档立卡也不照样过了这么多年么,政策这种东西咱们这辈子是享受不到了,在山里这么困难不能建档立卡,反倒是搬到平川区就能享受到,说起来就是个笑话么。拓跋仁说完从门槛上起来走进了灶台前,苏秀秀正站在锅台前下着面,锅里的水沸腾不停,冒起的热气把这个屋子都笼罩了。

拓跋春萍是老大,她低头不语,她是家里的主要劳力,总是想着帮着父母亲解决困难,在家的时候她是最忙的,她会替母亲做饭,也会帮着兄弟姊妹辅导功课,她深刻的体会到父母亲在地里劳动的艰辛,总是想着要走出这座大山。

拓跋夏萍和大姐一样,性格耿直,话少,学习成绩好,她对搬家没有意见。

拓跋秋萍是女孩子里面最小的,她就是人常说的“三狡诈”,话多,爱说爱笑,鬼点子多,经常和拓跋季平联合起来对抗大姐拓跋春萍和二姐拓跋夏萍。她说,我的一个同学有亲戚在城里,经常拿着新鲜玩意到学校,以前经常拿最流行的钢笔,现在都拿着MP4,能听音乐,还能看电影,唉,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觉得国家搬迁肯定是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还给我们分房子,咱们就搬下去吧,搬家这件事情,我赞同。

拓跋叔平是领养的,当他得知自己是领养的后,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姊妹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拓跋仁和苏秀秀对这个领养的儿子高看一眼,总是给拓跋季平买什么也不少他的。拓跋叔平在外面打工,见识了很多,也看到了务工来的钱快,人也轻松,在地里劳动,收获很艰辛,遇上风调雨顺的年份便有些收获,如果天旱哪里有收成。他说,城里干啥都方便,活也好找,就像大姑父一样,他在城里给供电局烧锅炉,每个月挣几千块呢,给供电局烧锅炉不仅工资容易挣,还有其他的外收入呢,他冬天烧锅炉,夏天给人拉货,供电局的干部都有钱,表哥表姐好几个随身听都是供电局干部给的。再说,小姨夫在城里卖水果,从摆地摊到现在有了门市,也过得红火着呢。我们家树上的梨、苹果那么好,就是卖不上价,换不成钱,要是我们住在城跟前,肯定都能卖出去,我觉得国家搬迁我们,肯定有好的政策,不会让我们饿死在平川区五旺村的。

咱们家两个娃,靠天吃饭啥时候能过上好光阴,眼看着娃娃们都长大了,现在的女子娃娃谈婚论嫁条件都很高,城里要有楼房,彩礼十几万元,咱们家这些年给老人看病,供学生上学,家里的钱都存不上,一年不如一年,搬到平川区又是从头开始,虽说下面的田都是水浇地,但一人分一亩地,吃的口粮是够了,哪来的钱供孩子上学,也是个愁。苏秀秀说。

苏秀秀说完,拓跋仁没有说话,只顾默默地抽烟,这么多年来,家里孩子多,地也多,牛呀、羊呀、家禽都有,这个男人在家里总是一声不吭,什么事情都依着苏秀秀,从开始没有生儿子到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他能做的就是为了这个家付出更多,换回来更多,让这个大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能过得更好。他更像是这俯身在天地之间的大山,经历了世间的风风雨雨依旧坚强的矗立着。

拓跋仁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院子里几只小鸡在叽叽喳喳的觅食。

最近,天气很热,清明前下了一场大雨,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天空整日都是响彻的晴朗,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院子里种的辣椒、西红柿、茄子都被太阳晒蔫了,辛亏了几担水,才稍微增加了一点生气。

烟囱里冒着蓝色的烟,天空被太阳晒得减了一半的蓝,没有一丝风动,只有树上的几只鸟雀飞来飞去。

一家人都端着饭碗,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坐在门外的木墩上、灶台前的敦子上,就着咸韭菜、咸白菜,吃着饭、喝着汤,吃饭时候的家庭谈话也在热腾腾的洋芋面中不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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