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走后的第二日,哑女五十独自盘坐在房内。
双掌上下虚合,一股淡蓝色的光球便渐渐凝聚起来。
“是时候离开了…”
她突然开嗓说话,语声清亮,如珠玉落盘一般。
任谁也不会想到,如此天籁之音,竟是面前这丑陋女子所发。
只是她此时双眸矍铄,额头触角微显,面目清冷,身上似有一股淡淡的黑雾笼罩,哪里还有当初可怜无助的神情。
其气质分明就像是一个残酷无情的冷血杀手一样。
“李公子…”
五十将被褥折叠整齐,放在床头。
看着昔日李太虚所用过的器具,还有那窗边自孤绝峰上采回来送给自己的龙须草,呆呆驻足了半天。
想起这些日子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哪知这呆头呆脑的家伙就这样天人永隔了,竟莫名有些伤感起来。
口中念了一遍李太虚的名字,长叹了一声。
将一封书信放在桌角,仿佛是要与此地告别一般。
便在此时,楼下却突然传来了李父急促的叫唤声:“五十,快…快下来…”
哑女五十已融入了这样一家三口之中,李太虚父母也早将她当成了自家人看待。
听得李父如此焦急的催促声,五十一怔。
想兴许是客人多了,需要她下来搭把手吧,五十这样想着,当即收了书信,披上外衣便下了楼。
“鬼…鬼啊…”
“诈尸啦…云来客栈诈尸啦…”
还未下楼,便听得下面有人不住喧嚷起来。
青天白日,何来鬼怪诈尸一说?
五十心头更加疑惑,不由加快了脚步。
却见店内人头攒动,店外也聚集了不少的看客。
而诸人所围观的,正是云来客栈门口立着的一对男女。
让五十吃惊的是,女子神色狼狈,然生得异常美艳,竟是那百忍堂善堂主的闺女善子媚。
更让她诧异的是善子媚身旁立了一位高出她两头,高足有九尺的男子。
这男子下身裹着一条床单,上身赤裸,露出一副健硕的躯干。
胸肌高鼓,强壮如牛,伟岸挺拔,整个体型便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而这男子的面孔,依稀有些熟悉,却是…却是那已死亡多日的李太虚?
只是面前这男子除了皮肤黝黑之外,哪里还有从前那个身子单薄,风一吹便要倒的李太虚,李病秧的样子?
分明便是孔武有力,气宇轩昂的堂堂男子汉啊。
这…这到底是谁?
一时间,围观百姓无不咋舌,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说他是吃了不死药的,有说他这是被邪魔入体的。
更有甚者,说他赤身裸体,不知廉耻,就是一个孤辰日所生的天煞妖星,是会给人带来不祥的怪胎。
直到五十下楼,满含泪水地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时。
那男子终于抓了抓头,木讷道:“我…我是李太虚…你…你们别害怕…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原来那日李太虚被那百年蜈蚣一咬之后,毒液迅速蔓延其经脉各处,让他心脏骤停而昏死过去。
百忍堂的堂主善为先只当李太虚为一件工具,用完便扔。
见他没了生命体征后也就不再理会,将他于秘境中死亡的消息传了出去。
李母收了他不少钱财安抚,五十又正值法力全复的关要时期,自也不想节外生枝,暴露身份。
因而将他草草入殓,谁也没来怀疑过此事的真假,毕竟连尸体都摆到了她们眼前。
然李太虚可是服食过万年血灵参的,那足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效,对于治疗这些小小毒物带来的伤病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当日他接过血灵参的小拇指只轻轻咬了一口,也并未觉得有何效果。
只感到腹中一团暖洋洋的,似是什么化开了,慢慢融进其血脉之中一样,竟有了通体舒泰之感。
好在李太虚遵从了血灵参的叮嘱,将那日之事保密起来,和谁也没再提过和它有关的消息。
后来李太虚为善子媚捕捉化蛇被咬,寒毒入体,有些扛不住了,便又在百忍堂内休养时将剩下的半截一口全吞了下去,以缓解苦楚。
本来这血灵参药效便是越来越强劲,当他焕发生机重新站起时还一度让人误以为是回光返照之相。
再被那百年蜈蚣的火毒一刺激,强压下了药力,致使其脉搏骤停,当作死人给埋了。
血灵参的药效如是洪水,而那火毒则如同一道阻挡洪水的堤坝。
当药力达到顶峰时,越积越满的洪水,终于不再是小小堤坝所能阻挡的。
在他“死后”的第七日,被压抑已久的药效终于彻底爆发出来,犹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倘若正常服下,起死回生是有的,强筋健骨亦是有的,但也决计不会如现在这般,连个头也长了几尺,力量大了数百倍,整个人好似被充了气一般鼓胀起来,简直是脱胎换骨,回炉重造了一样。
这种种结果,全是因其反复毒之以药,药之以毒后而激发出了血灵参的血气。
毕竟它也同其主人一样,是一味有灵气有尊严的极品圣药,如何能让这小小毒物给打压下去?
也幸在李太虚没有仙根,不能修行玄门功法,不能将此药效转化为修为的提升。
故而才让这起死回生,强健体魄,针对凡人的药效发挥到了极致。
当李太虚再次睁眼时,发觉自己已被困在了黑漆漆的棺木之中。
狭窄窒息的空间里还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潮腥味。
且他全身血气沸腾,流速极快,四肢也迅速肿胀起来,好似快要爆炸一般难受。
他躺在棺木中拼命挣扎,嘶吼,却无一人给他回应,仿佛李太虚就是这个世上的弃子。
有他无多,无他亦无少。
慢慢地,李太虚身上肌肉开始虬结,体毛脱落,那种疼痛锥心刺骨,犹是亿万根针扎一般,一点一点撕裂着他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刺啦…”
身上的衣衫和裤子被隆起的胸大肌和粗壮的腿部肌肉给撑破。
四肢也涨大了数圈,骨骼也在“咯吱咯吱”不断疯狂地生长。
不多时,李太虚两脚便顶住了棺椁底部。
这小小的空间再也容他不下,双手按压在盖板上,奋力一推。
被泥土掩埋而成的坟冢,少说也有上千斤重的压力。
然而此时的李太虚血气充沛,膂力更是不可估量。
只听“砰”地一巨响,雨后潮湿的泥土被其连着棺盖一起掀飞。
李太虚自棺椁中爬起,艳阳高照,极为刺目。
不觉张手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到处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土坟。
一脸茫然的他呆坐了一会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像也大了一倍,感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充斥其中。
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觉得万物瞬间矮了一头,再也不是从前弱不禁风,人见人欺的李太虚了。
光溜溜的他,双手掩住下体,东躲西藏。
在路过一间小屋时,终于羞耻胜过了腼腆,鼓起勇气跑进了后院,低声喊了几句有无人在家之类的话语。
确定无人之后,这才立马将晾在院内的床单裹住下体,灰溜溜跑了出来。
心下歉然道:事急从权,且借我此物遮羞,事后相还,还望主人勿怪。
正当他往家回赶,行至中途之时,却见善子媚神色惶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师…师姐…”
李太虚先是一怔,也顾不得自身处境,当即便大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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