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凤茹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的水稻,待了三天就回去了。穆凤英比大姐多住了两天,要不是怕王安平埋怨,怎么也得住上半个月。两个姐姐都走了,照顾妻子的重任又落在了穆宝财的肩上。穆波很听话,不让大人操心,偶尔还能帮着爸爸干点儿活。穆鹏除了吃奶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最为悠闲。余桂华的作息开始和穆鹏同步,穆鹏睡觉她也睡觉,穆鹏吃奶她吃饭。她的气色开始好了起来,身体也在慢慢地恢复着。
余桂华原本住在曹家屯,和二姐夫王安平在同一个屯子住。父亲刘林在她爷爷奶奶的帮衬下,家里过的很殷实,母亲家里经营着小买卖,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父母属于门当户对,经长辈之命,媒妁之言,下聘礼,然后顺利完婚。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得到只言片语的了解。刘林曾跟随镇里的老木匠师傅学了三年手艺,期间师傅管饭,学徒一分钱不挣,偶尔还得给老师傅买点儿酒喝。那时候,老农民都一门心思种地,安分守己,谁也不希望让一个劳动力去学三年,没有穷则思变,先可着生存来。当时学徒只有他一个人,可谓是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出徒后就接起来方圆几里的木匠活,刚开始的几年不太好,和种地挣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不需要靠天吃饭了。后来新人结婚都要打柜子,上边可以摆个一米高的大镜子,镜子上有花纹有字,如竹子图案和花开富贵四个大字。家里条件好的还要多打一个立柜,显得气派,阔气。渐渐地,他接到的木匠活越来越多,兜里的钱也越来越多。之前都是他去和别人商量,添点家具啥的,现在反过来了,别人求他,他高兴了就给往前排排日期,心情不好,直接就告诉等着。一般打柜子的人家都要的比较急,所以私底下都会给他送烟送酒,走走后门。刘林很享受这种感觉,好像自己掌握别人的命运一样,很放肆,很刺激,又很开心。他现在兜里的钱多了,就不像原来那样对木匠活上心了。他相继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十四,学了两年多。二徒弟十一,学艺不到五个月。他每次接完活都让大徒弟去做,二徒弟打下手,自己跑出去赌博、喝酒,整天和地痞无赖在一块儿玩,慢慢也学会了勾搭别人家的小媳妇。妻子让他远离这帮人,但是苦劝无果,俩人为此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有一次,她发现刘林把家里的钱偷偷送给小情人,这个出轨的行为越过了她的底线,她毫不犹豫,果断选择离婚。她独自带着余桂华生活了一段时间,日子过的实在艰难,后来带着女儿改嫁到了庙台沟村余家。丈夫余志文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很能干,很善良,寡言少语,信仰基督教,周日总会去街里的教堂聚会儿。余桂华的母亲也在丈夫的带动下,做了一名基督教信徒。余志文很有责任心,重活累活从不让妻子干,虽然家里穷点,对于余桂华母亲来说,也是一种福气。
余桂华在新组建的家庭里没有被区别对待,继父对她如对自己亲女儿一般。余志文兄弟姊妹四个,他是家里老大,相对同龄人,他算是结婚比较晚的。二弟余志成已经结婚,他为人和善,从未和妻子发生过口角,左邻右舍的评价也很高。他们夫妻二人也信仰基督教,学习的是《新约》,《新约》共有27卷书,由四部福音书(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约翰福音)、一部教会历史书(使徒行传)、21部使徒书信、一部启示录构成。余志文学习的是就《旧约》,《旧约》是《圣经》的第一部分,指基督教继承的犹太教《希伯来圣经》。《希伯来圣经》用希伯来文写成,共39卷。《旧约》有五个部分,创世纪、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和申命记。余志文和余志成在一个村子里住,两家之间只隔了几户人家。三弟余志武自己一个人过,住在乡里的敬老院。他虽然双眼看不见,心中却充满了阳光,总是面带微笑,平易近人。他靠着打喜歌为生,和敬老院里的一个人搭伴,一个负责打快板,一个负责唱吉祥话。喜歌分为六种,除贺娶亲歌外,还有贺嫁女歌、贺生子歌、贺新年歌、贺建屋歌、贺开张歌。有固定的词语,亦有即兴编唱,主要是吉利,讨欢心,增加喜气。吉祥话有很多,比如:登贵府,喜气先,斗大的金字黏两边。大抬轿,大换班,旗罗拿扇列两边。招喜顶,贺喜竿,新人下轿贵人挽。铺红毡,倒红毡,喜毡倒在喜堂前。一拜地,二拜天,三拜喜婆喜当然,四拜妯娌也是喜,五拜五子登科喜状元。父母以为第四胎还是个小子,名字早已准备好,叫余志略,不成想是个女孩儿,四个孩子都继承了父母的高个子基因,哥仨都在一米八左右,四妹余秀云一米七。余秀芸婚嫁到了小七号村,丈夫务农,家里生活条件很不错。余桂华总去二叔二婶家里玩,他们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她虽然个头不高,但特别懂事,农村的孩子成熟的都比较早。余桂华的母亲陆续生下了老二余桂玲、老三余桂春、老五余桂荣,老四不幸夭折了,老小余殿昌。余志文和妻子一直盼望着生个儿子,最终得偿所愿。其实,如果最后一胎不是小子,他们就会一直生下去,总归是要有个撑门户的人,这也是余桂华这一辈人比较多的原因。而且女孩子一样能吃苦,是家里的一份劳动力,也能顶起半边天。这几个弟弟妹妹可以说都是余桂华一手带大的,父亲和母亲总要出去干活,家里只有她最大,自然而然就肩负起照顾这一群孩子的责任。由此她养成了照顾人的习惯,对穆宝财也像孩子一样细心照顾,怕他累,怕他受伤,怕这怕那。她很要强,总要按自己的想法来,穆宝财只要说出别的想法,他立马反驳。而穆宝财性格敏感,自私,好面子,心思很重,又比较有大男子主义,所有的被余桂华怼回来的话语都在内心积聚着,一点点地变多。慢慢地,家里的事基本上都是余桂华来办,穆宝财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的。余桂华时常焦虑,情绪波动大,心里有一点事儿就没着没落的。生活就像手中的沙,握得越紧失去的越多,她的生活就是过于用力了,所以总是患得患失。余桂华和弟弟妹妹们的关系都很好,除了骨肉亲情外,还有多了一分母爱之情,她亦姐亦母。
余桂华生完孩子,老爷子先让通知的孩子大姑和二姑,本打算隔天就去通知亲家,但被余桂华拦下了。余桂华怕家里住不下,只能等两个大姑姐都走后,才让丈夫去通知自己的父母。穆宝财先到的庙台沟村,庙台沟村在曹家屯北边儿,有两里地左右远,沿着主干道一路向北就能走到。余志文农闲时,总出去劈点儿树根,用筐拎回家烧火用,偶尔顺便砍点儿柳树条儿,拿回家编筐用。他家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筐,都是他自己用柳条儿一根一根编出来的。有采野菜用的小筐,都是精挑细选的细柳条儿,粗细均匀,编的小巧轻便。有用来收苞米的筐,容量大,用的是粗柳条儿,结实耐用。有不大不小,介于两者之间的筐,平时用来从地窖里捡土豆。东北的冬天特别冷,土豆不能放在外边儿。屋里又比较热,土豆子容易发芽,腐烂。每个人家屋里都有一个地窖,专门用来储存土豆。白菜也比较容易坏,放不了几天,所以家家户户都腌酸菜,装的满满一缸,上边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东北人还比较爱吃大酱,所以都会自己下酱。先把长方形的炕桌一头略微垫高,低的一头放两只筷子,V字形,中间留个口,桌子两边也放上筷子,从地处连到高处。然后,抓一把黄豆从高处撒下,饱满的黄豆顺着筷子滚到桌子下的盆里。变质的豆粒和其它杂质则留在桌面,挑出后,再继续撒豆子。精选后的黄豆用清水洗净,放进锅里加水煮熟,把汤焅净,切不可焦糊,豆粒用手一捻极酥烂,停火后,焖成红色。用酱杵子捣成豆泥,做成酱坯,发酵酶变,发到一定的程度,里面都长白毛了最好。等到农历四月中旬开始下酱,将酱坯洗净,然后切成细小的碎块,放入缸中。缸放在院子里阳光充足的地方,随即将大粒盐和水按比例放入,然后用白布蒙住缸口。三天以后开始打耙。每天用酱耙子打耙,早晚各打一次耙,每次二百下左右,把上边的沫子盛出来丢掉。直到将发劲儿彻底打除为止,酱会变的很细,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吃了。为了通风防雨,缸口上要罩上一顶“酱缸帽子”。余志文用苇子秸编成草帽形的酱帽儿,既透气又防雨水。余志文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编的,没钱就只能自己多动手,即使有点钱也不会花在这上面。老人总说,钱要用在刀刃上。有一次,余志文爬树没踩住,左腿摔伤了,没钱治,只能在家慢慢地养,后来彻底好不了了,就一直拄着拐棍。这次,穆宝财来报喜讯,他要是腿脚没问题,肯定要去看看大闺女和小外孙儿。现在只能让老伴,领着老五和老小一起去了。
穆宝财从庙台沟村出来,接着就去了刘家屯,刘家屯位于庙台沟村西北方向,相距六里地远。老二余桂玲结婚四年多,丈夫叫刘平,儿子刘帅已经两岁了。他到刘家屯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二妹夫没在家,于是他把来意告诉了余桂玲。余桂玲知道丈夫不能同意,只好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过一段时间再过去看大姐和孩子。穆宝财本来也是通知一声,传达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他看到余桂玲的眼角儿有淤青,猜测两口子准是打架了,没法问,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余桂玲自从嫁到了刘家屯,丈夫刘平除了刚结婚时的第一个月还挺好,往后的日子里,有事儿没事儿就对她拳脚相向。不客气地说,她在这个家里还没有拉磨的驴子地位高,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弄得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刘平总喝大酒,嗜酒如命,喝的脑子反应很迟钝,有时走路腿脚都不利索了,病根也就这么硬生生地留下了。他本来情绪就反复无常,天天都要发泄,加上身体不好,更是无法无天。余桂玲只能默默忍受,也不敢和家里说。这年代,男女结婚都比较早,思想传统,女性地位还很低,小时候总听大人聊天,出一家入一家不容易,所以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忍气吞声。余桂玲结婚前只见过刘平一面,没说几句话,大人就把婚事定下来了。人品好坏,脾气大小,不得而知,也没时间去了解。不是只有她,几乎所有的婚姻都是父母安排,媒婆说亲。遇到好的就幸福一生,遇到不好的就痛苦一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并且男尊女卑,男人总是高一头,刘平总有莫名的优越感,又怎会和余桂玲平起平坐呢!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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