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魅总堂里一片静谧。
郑成功平静缓慢的这番话,令大家皆是心旌神摇。
首先是他用从容淡定的语气,却说着一件这世上最惊险的事情——潜入天下守卫最森严的紫禁城,还要制造混乱引多尔衮来,更要提前埋伏在要冲静待致命一击,他说起来却像是在聊晚饭要吃甚么;其次是他对BJ宫城的了如指掌,娓娓道来,便似他时常出入一般,但他生于扶桑、起自海上,南京宫城倒也曾进出过几次,但这里只怕也是他第一次前来;还有,就是黄宗羲之前言讲,颇有回护郑李二人之意,第一杀,大家倾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他二人作嫁衣裳,但现在看来,郑李二人的任务也是要命的。
黄宗羲的声音响起来:“不管如何,不管哪一杀,今晚我们更主要的是要减少自身的伤亡,无论事成与否,无论哪一组,一击出手,绝不恋战,立时远飏,依然从广宁门撤退。不知大家有何疑问?”
众人一片议论之声,却无人问甚么。
黄宗羲摆手示意大家先用些食水。
高沧侯只觉口干舌燥,三下两下就把眼前所剩不多的食水扫荡一空,然后开始东张西望,见大家眼前所剩皆不多,便要起身往后院去找食物,却被一人拦住,说他去便可。
高沧侯点头重又坐下,挠挠脑袋,颇有几分心神不属,他从来没想到短短几天,竟经历了如许多事情,眼下更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之事,且不管事成与否,自己只怕都是凶多吉少。但他年轻人心性,又一贯大大咧咧,刚想了一下便抛到脑后,先看李定国闪身出了厅堂,又见柳如是款款起身,也往后院走去,他的眼光便离不开她了,他还是个大孩子,盯着柳如是看并无甚淫邪想法,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摄政王府中,乌尔撒突然对多尔衮道:“殿下,您稍后若是要跟大关进宫,一路上也不得不防啊。”
“难道他们大白天也敢出手?”尼堪接话。
“我也不做准,但心中还是有三分不安宁。”乌尔撒对尼堪的答话显得有些不耐烦,起身朝多尔衮行礼道,“这一趟,我陪殿下去。”
多尔衮笑着点头:“尼玛他们修的是密宗心法,这些时日宜静修,不愿出门,有你跟在我身边,我就放心多了。”
乌尔撒脸上微微一红,一时也猜不透他这样说究竟是在夸自己还是甚么。自己跟多铎交好,而多铎其实跟他的这位亲哥哥摄政王关系反倒一般,有何心腹事并不愿与乃哥谈,反而跟自己聊的很多,他知道,自己一路提拔上来,当然是靠真本事和军功,但自身既非两白旗出身,亲族祖上又没有甚么贵胄功臣,自己天性又孤僻自傲,常常得罪人,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还是要靠好友多铎的赏识提拔,一向也随着多铎跟多尔衮没甚么私下的交情,只是君臣之谊。如今良友兼伯乐已失,他着实不愿意在朝堂上成日里勾心斗角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猜人心思过活,只盼这次立些功劳,能求得多尔衮外放自己去追击独孤家族,为多铎报仇,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至于多尔衮说到的“尼玛他们”,乌尔撒晓得,是两位来自藏地的黄教僧侣,据说还曾经跟总坛、分坛散布于于葱岭青藏一带的赤县教副教主切磋过武艺,未落下风,想那赤县教教主马狮梁乃是武林四大至尊中的人物,他座下的副教主岂是好相与的,是以这二位藏僧必是技艺惊人。自从前几年随XZ活佛进京之后,便不知为何留在了多尔衮府中,每年除了去京城中新建的黄教庙宇三次,便终日在摄政王府中修行,正好成了多尔衮在府中的贴身护卫。只是这摄政王府戒备森严守卫严密,多尔衮自己不仅武功高绝,更是有一批身手不凡的护卫,这二位藏僧从未出过手,乌尔撒也算是出入过王府多次,但只有一两次在自己的灵觉感应上发现过两点黑影,还从未真正见过这二人。
他又是一礼,霍的坐下,将纷繁的思忖暂时抛开,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只想着这一日怎的如此长,过得如此慢。对方真要白日里动手,那倒真好了,早些了结早些安宁。
白魅总堂后院之中,那拦住高沧侯,自己去取食物之人走得甚快,刚转入后院门,他便利索地右手从怀里摸出一管毛笔,在嘴里吮了几下,左手则从内穿的白色中单上衣上,扯下了一截,然后双手笼在袖中,一边走路,一边在白绸布上奋笔疾书,从外人看来,根本想不到他竟连看也不看,便可以这样写成了一张传递重大情报的密信。
当他经过后院那笼健鸽时,还去逗弄了几下,笑得很开心,待他从鸽笼边走开时,即使是明眼人,都看不出笼中少了一只鸽子。
后院中空无一人,所有的仆人包括鸟把式都在后厨呆着,是以这人一边往后厨走,一边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写满字的布条卷成小卷,塞入怀中信鸽脚上绑着的竹筒中,在他步入后厨,高声喊喝“还有甚么吃的喝的,都拿出来”之前的一刻,那信鸽已让他从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出手,他那声喝喊,正好遮住信鸽腾空的振羽之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厨房内乱糟糟的,有人在忙活,但更多的仆人都随意地坐卧在地上,有的抱着头,有的发呆想着心事。看到他走进来,听到了那声喊,坐卧之人都一下子蹿了起来,冲到灶前,甚至抢在了一直忙碌的人面前,争相表现,很快就把好几个托盘摆在了这人面前。
这人熟悉白魅堂总堂的信鸽,知道皆是久经训练的健羽,一经放出肯定会自行寻找隗始惊,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潜伏多年,如今终于立下了不世之功,探听到敌方事关摄政王性命的重要情报,并及时发出了密信,接下来必然是结束卧底生涯,立功受赏,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禁心情大好,浑身轻松,大冬日里,如泡温泉般浑身暖洋洋的,脸上也不知不觉带出三分喜色,令一众仆人看了心里都踏实了些。
他点点头,一手端起两个托盘,便转身往外走去。刚出了厨房门,便觉得后背一股寒颤从尾椎直升上后脑,只见柳如是正斜倚在鸽笼边上,朝自己微笑。
他也不是凡人,赶紧收摄心神,让适才的喜色依然保留在颊颐之上,朝柳如是主动打招呼:“大冷天的,我一人可以,您快回屋等着吧。”
柳如是不答,转身就走,这人大冷天头上冒汗,暗道不妙,但也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入了前堂。
高沧侯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眸子虽然还在追随柳如是,但嘴里已嚷嚷上了:“大鹏,快点儿快点儿,递个盘子给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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