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学后,阿篱见到了萧衍替她安排的“合适的人”,一个十岁上的小男孩,肤色黝黑,穿着肥大的粗麻衣裳,看起来虎头虎脑的,透着机灵劲。
“阿姐,我是萧七爷叫来帮你办佣书这事的。”小男孩冲她绽开笑脸,露出两颗虎牙。
阿篱许久没听见有人唤她阿姐了,不觉怔了怔,随后温声询问男孩的名字。
他叫狗奴。
男孩仍是笑嘻嘻地解释:“爹娘说像狗好养活,伺候狗的那就更好养活了,爹娘没说错,我从小到大在窝棚街里身体都是数一数二的好。”
青钰正要把手中备好的字帖子给男孩,阿篱将她拦下了:“我们和这位小兄弟一道去吧,回来的路上再去典铺也来得及。”这个孩子年岁比她阿弟还小,着实不忍让他一个人在长安大街上来回奔波。
路上,阿篱问:“那你怎么跟着萧公子了呢?”
一行人缓步向前走,狗奴是蹦跳着走的,偶尔快步从阿篱的身侧冲过去,又在她的前方笑嘻嘻地等。
“萧七爷在五味街买的我,他说我帮他做事,他就可以帮我埋了我爹,小凳子他们说我这叫卖身葬父。”
“我爹原本在五味街给几家铺子打杂的,后来人家说我爹偷东西,就给打死了,撂在城外乱葬岗,我气不过,连夜给我爹背回来,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我才回到五味街。大太阳的晒了一上午,我又淌一身汗,我爹在我身上都臭了,还糟蹋了我一身衣裳,娘说什么都不让我再穿了,回去剥了我的衣裳就扔灶膛里烧了,我就两身衣裳啊,烧了一身就再没得换了!”说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偏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阿篱听得有些伤怀,想到幼时每每和父亲入岭西,前来看诊的有不少裹着破落衣衫,瘦骨嶙峋的乞民,因为父亲坐诊不收费用,他们带着忍了一年的疼痛试图获得缓释,然而许多人最终只得一脸木然地离开,大概是他们平日流出的汗液早已不支持多余的泪水。
狗奴接着道:“我在五味街闹的时候,萧七爷身边的照影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七爷,嘿嘿,我还以为是人牙子嘞。”
“不过他当场就给我五十钱,说要是我想跟着七爷就拿着钱去同福酒肆,哇,我还从来没拿过那么多钱,我就决定去了。”男孩的眸光即使深陷回忆里也是发着光的。
“所以同福酒肆的那些孩童,几乎都是像你这样被带回的吗?”阿篱问,她想起那店小二曾说这些孩子是走街窜巷的乞儿。
“也不是,小凳子和麻风他们原先是乞丐。”狗奴说着顿了顿,笑着看阿篱:“阿姐你知道乞丐吧,就是和别人讨东西吃的。他们还偷人家的银子,据说是偷到萧七爷的手里,被抓住了。”
“哈哈哈哈哈,阿姐你可别说这个事是我告诉你的,他们都觉得丢人。”
阿篱向她笑着保证绝不泄密。
从窄巷转入宽阔的永平大街,夕照尚有余韵,将男孩黝黑的脸庞覆上一层透亮的光泽,前方便是书馆。
男孩从襟子里摸出一封信札:“对了,阿姐,这个是七爷说的,叫什么名的,你看看。”
原来是寄名帖,有了这个事情倒是好办许多。
待看见那寄名帖上拟造的名字时,她整个人开始不尴不尬,萧衍竟然给她拟了个“叶行云”的名字。
……
“如何同书馆先生说你知道了吧。”阿篱将字帖子并寄名帖一并交给狗奴:“办好了阿姐带你去逛西市。”正好可以在西市寻一家典铺把首饰当了。
主仆两靠在街边的护河石栏杆上,看着遥遥一叶乌篷打远处的桥洞下驶过来,青钰抱着一只书箱,那里面装的是妆奁匣子。
“姑娘,这些首饰全当了啊?”青钰语气尚带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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