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一年冬,幽州。
流亡的第一日,也是这般雪虐风饕。
只着一件麻衣的程霜霜正抱着双膝缩在废弃的破庙里,使出浑身解数将注意力从饥饿感上移开。
不知迷迷糊糊间睡去几次,却在一声“霜霜”之后险些被猛然灌进来的狂风刮倒。
闯进庙中的小少年忙扶住她的肩,仍是掩不住面上喜色。
“霜霜,明日我们就能填饱肚子了。”
程霜霜闻言揉了揉眼,“哥哥,那酒楼掌柜的同意留你打杂了?”
“嗯”,程轸重重点头,“银钱还够添件冬衣的,掌柜的还说可以把柴房借给我们住,那柴房不漏风不漏雨,比咱们家的屋子还要好些。不过……”
“不过什么”,程霜霜甜甜一笑,“听哥哥这么说来,远香楼的确是个好去处。”
程轸没有回答,却从怀中摸出一条男子发带,“酒楼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啊。霜霜在酒楼中可要自称是我弟弟,记住了吗?”
“好,都听哥哥的”,程霜霜绑着发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歪头,“不过若要自保,习武似乎才是长久之策。”
“那是自然”,程轸面上喜色更甚,“账房先生就是位因残退役的军爷,听说以前还是个百夫长呢。”
“嗯”,程霜霜依在哥哥怀里,“只要有哥哥在,都好。”
接下来的五年里,兄妹二人辗转数城,此间程轸谋过好几份差事,多为跑堂、帮工、杂役之类的,还短暂地当过三个月的账房先生。程霜霜平日读书习武、煮饭烧菜、做刺绣女红。日子虽是清苦,却也温馨幸福。
直到永宁十七年初春,兄妹二人流浪至碎叶城。
于程霜霜而言,自那日起,一直以来与她无话不谈的哥哥就总会时不时闪过忧郁之色,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不过未等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时,程轸便告诉她,她明日就将去最好的乐坊学艺,哥哥也谋了个好差事,但工作会很忙,只有每月十五才有机会看她。
正是那时,程霜霜来到栖雁楼,从此跟随秋雪晴学琴习剑,不到一年便名动天下。
永宁十九年二月初六黄昏,明明不是十五,程轸却来到了栖雁楼中。
虽然说的都是和平常一样的话语,但他眼底掩不住的悲色落在程霜霜眼中,那简直就是把“有问题”三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然而,这两年的相处早已不复幼时那般自然随意,时光在二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程霜霜再也无法直言相问。
在程轸离开后,程霜霜就盯着栖雁楼传来的每一条新消息。
故而在慕容彦坤的处决令下达尚不足半个时辰的时候,程霜霜就已得知今日午时三刻将于西门斩首一个无名之人的消息。
虽说并没有听到哥哥的名字,但这两年哥哥行事十分隐秘,若说他对外一直使用假名,也不会让她感到丝毫意外。
直觉告诉程霜霜,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刑场走一遭。
于她而言,倘若世间再无哥哥,她程霜霜也绝不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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