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永乐通宝开道,四人在城内住进了一家豪华宿场,再以宿场的地址为居所,去往城内的藩所,找奉行官们弄到身份证明。
甩出大把的永乐钱,再说明自己是大明来的旅者,即便是武士,也只能对四个年轻男女毕恭毕敬,尤其是看见他们神色中的鄙夷和新奇,仿佛是来乡下游玩的大族子弟,态度愈发恭敬了。
等他们离开,立马有人报告城中的家老,大明的旅客可是稀罕的贵人,家老命令一队武士去打探情况。
等他们到宿场,要找那几位客人的时候,女将掩嘴微笑:“请跟我来。”
日本的女将指的是宿场或居酒屋的女主人,意思是她们能像管理军队一样,将自己的店铺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被领到一处上等的厢房,里面的男女们散漫地用着餐,见有武士进来,唯一的男子举起酒杯:“在下恭候多时了,不止如何称呼?”
虽然对方年纪小,但风度翩翩,看上去出身高贵,武士队长不由得拘谨起来:“在下水京义助。不知贵客是……”
“不如边吃边聊吧?”
女将端上来一份餐品,里面有用酒腌渍的仙鹤肉、鲍鱼、鲷鱼以及烤野鸭,都是昂贵而少见的精致料理,水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在下就打扰了!”
他所带来的士兵也被女将招呼着,去吃更便宜一些的饭菜。
这顿饭相谈甚欢,水京被招待得很好,话匣子就此打开,不过关键窍门他没往外抖,反倒知了不少消息。
例如这位公子和三位千金来自明国的高门,此次随家人出来做跨海的买卖,不想待着无趣,就偷跑出来。
明国的世家公子做买卖,还跑来日本,似乎很离谱,但其实很正常。因为不是所有世家公子都能够科举考功名,明朝乡试三年一次,一年大概有360人中举,终明一朝也不过两万多人。
而大明朝有多少人口?洪武年间就有六千万,成化年间是七千一百万,能得功名的人不过万分之一。
所以不是所有世家子弟都能做官的,他们还得和寒门中的精英抢名额,哪怕可以走门路捐官,也还有大批人指望不上。
那么就得寻出路了,要么是收租,要么是经商,做些有油水的生意,而跨洋来日本做买卖,就是最有油水的生意之一。
明朝从洪武年间实施海禁,然而之所以禁就是因为有需求,民间私人的海外贸易屡禁不止,甚至转变为武装走私。
比如嘉靖年间的走私海寇汪直,就是上个世代的海贼王,他们不仅自己和朝廷打,还勾结倭寇一起打,把朝廷搞得焦头烂额。
而明朝之所以禁海,实际上还有朝中大臣们的阻挠。比如明宪宗朱见深登基,琉球、暹罗朝贡把他朝爽了,想学爷爷的爷爷朱棣派郑和下西洋,于是命人去兵部把当年郑和的航海图给找出来。
然而这张图被兵部的车驾郎中刘大夏藏了起来,兵部尚书没搜到,问刘大夏也说没有,刘大夏还振振有词,说“郑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还说要是有这个图,他也要一把火烧了。
兵部尚书无功而返,明朝又一次丧失了触碰海权的机会,与海洋贸易擦肩而过。
然而仅仅把刘大夏,或者他所代表的朝中官员当做不懂变通的腐儒就错了。他们不让朝廷开海,是因为他们要自己捞钱。就在明宪宗年间,福建海商邱弘敏私自组团出海,在暹罗国冒充朝廷使臣,谒见了暹罗国王和王后,得到了许多礼物。
虽然他回来就被明朝抓起来处斩了,但没被斩杀的多如牛毛,大海商们头上有更大的出资商,也就是朝中的高官们在罩着,能被杀的只是没有遮头的小门户。
到嘉靖年间,明朝海商的足迹已经踏足了日本、吕宋和南洋,许多人长期侨居国外,在日本的明人就“不下数千,居成里邑,街名大唐”,当时的日本就已经有唐人街了。
所以这个说法对水京而言太合理了,恰恰是世家公子,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来往日本,不然他们是怎么来的?难道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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