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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头正盛,阳光透过纸窗,照在屁股蛋上,周世臣挠了挠,翻了个身。

“砰砰砰,还钱!”

没有搭理敲门声,周世臣搂着女仆荷花,还赖在床上仍旧不肯起来。

“周世臣,你有胆子借钱,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知道你在家!”

猛睁开眼,周世臣啪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来了来了,别成天瞎嚷嚷……”

他随便批了件袍子,踩着布鞋走到屋外。

男仆兼管家王奎这时已经站在小院门口,他挠挠头,询问似的看向主人。

周世臣一挥手,王奎这才抬起门栓,打开院门。

门外,屠户卢锦双手叉腰,一脸愤愤模样,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的闲人。

“叫嚷什么啊,不够丢人的。”

“俺叫嚷?”卢锦向四周抱拳,“各位邻居可得给俺评评理,这姓周的欠了俺三個月的肉钱,说好了九九节前还,昨天俺过来找,结果愣是说节前要钱不吉利,说今天给……今天俺过来了,你不会没有钱,在这充大户吧?”

“我没钱?”

周世臣见四周逐渐多了起来,不想露怯,他指了指卢锦,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知道小爷祖上是谁?

小爷祖上可是皇亲国戚,成化年间封的庆云伯,小爷先父乃是庆云侯……你算什么东西,吃你家几块肉,是给你赏脸了!”

“呸,兔子进磨坊——你在这充什么大耳朵驴啊。”卢锦愤愤不平,“都是多年邻居,谁不知道你,嘉靖年间你家爵位就被夺了,家产都败落的就剩个小院,还在这充大爷。就连成国公府上的几位爷,吃了酒肉还得付账呢。”

“嘿你这季鸟猴,话怎么这么多。”

周世臣见自家窘境被人当众揭破,恼羞成怒,当即给卢锦啪啪两巴掌。

这两下势大力沉,直接把卢锦扇趴到地上。

趁着卢锦被打的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叫仆人王奎守住大门,转身回了屋。

还没等卢锦冲破王奎的防线,周世臣重新走了出来。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几件珠宝,向聚集在大门口的看客们展示。

“各位可瞧好了,小爷家里可不穷,这上等的鎏金镶红宝石盒,上面这兔子可是和田玉的,还有盒子里的这一根螺钿金珠的宝簪……”

家族传承下来的珠宝,大部分都已经被他或当或卖,换了银钱吃喝玩乐。

仅剩的最后这几件,代表着家族的往日荣光,周世臣一直没舍得卖。一时上头,才拿出来显摆显摆。

见到众人或惊奇或贪婪的目光后,周世臣心里一惊,才感到有一丝后悔。

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强硬的态度:“不算祖宗留的,小爷还有一个世袭的锦衣卫俸禄,月月都有钱,还能差了你的银子?烂船还有三分钉呢……”

说了半天,周世臣觉得挽回了颜面,就要呵斥周围看客离开。

他还往卢锦的身上踢了一脚:“看见没,小爷有钱也不还你,谁让你今天惹的小爷不痛快了。”

卢锦终于缓了过来,他吐了一口血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举起拳头,就要往周世臣的身上揍去,忙被王奎拦住。

“你打呀,有能耐你打一拳试试看?”周世臣见他打不着,突然来劲了,“小爷再怎么落魄,现在还是皇亲,身上兼着一个指挥使的职。敢碰小爷一下,就让人把你抓起来,告你个以下犯上!”

卢锦犹豫片刻,举起的拳头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他只是个普通屠户,最多欺负一下更底层的百姓。面对这种勋贵,哪怕是落魄的底层勋贵,也招惹不起。

原本凶恶的脸庞,此时竟露出几分委屈之色:“不肯还钱还打人,欺负人,俺要告到衙门!”

周世臣嗤笑一声:“小爷会怕你不成,管你去顺天府衙门还是五城兵马司,我看看谁有这么闲?”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周世臣见周围已经聚集了几十个看客,他怕卢锦真把事情闹大,自己在勋贵圈里丢面子,想想又说了一句软话,敷衍过去:“小爷不是赖账的人,等过两天心情好了,再给你银钱。”

随后,周世臣抱着宝盒往屋里走。

他让王奎关上大门,不再理会外面的风波。

门外的众人逐渐散去,只有一双眼睛,透过大门缝隙,死死盯着里面。

“老爷……”

回到屋子里,荷花已经穿好了衣服,她低着头,怯生生的打了个招呼。

看到荷花,周世臣气不打一处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都怪你这个腌臜货,败坏了小爷的手气。昨个白天要是赌赢了,今儿哪会缺钱……他玛的王奎,也是个不省心的。”

周世臣在屋里骂骂咧咧的,发泄怨气。

“哼,过两天锦衣卫就发俸禄,到时候小爷手头又宽松了!还好小爷职位低,不用像那些公侯一样,到处替皇帝跑腿祭祀。先帝大老爷就算下葬,和小爷也没关系……”

穆宗庄皇帝的梓宫,终于要归葬到天寿山昭陵。

事涉皇帝,仍有许多繁琐礼仪。

照旧例,皇太子要徒步走到大明门,一路与众官员护送梓宫出京,沿途哭奠。到了皇陵后,还要祭拜行礼,一共四次叩拜大礼,最后才能回京。

百官需穿着縗服在城外迎接,对着先帝的神主灵位行五拜三叩首的大礼,献酒读祷祝文。再去思善门、几筵殿等几处地方行奉慰礼,葬礼才算告一段落。

直到两年后,皇帝去世两周年的大祥祭日,新帝将神主送出太庙,派人到皇陵拜谒,才算正式结束。

不过如今皇帝还小,国库不足,许多地方都被简化。

按照礼部制定的规矩,朱翊钧派遣官员勋贵,举行郊祭,祭告太庙。

随后,他只是和两宫徒步走到大明门门口,看着承载着隆庆棺椁的马车,在众仪卫的护送下,缓缓走出大门。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在城中绕了一圈,方从西北角德胜门出京。

最近几日,京城重新戒严。

虽然前两天小赢一笔,但周世臣不敢在这几日再出去,赌钱惹事。他买来酒肉,在家里慢慢享用。等喝到了晚上,小酒喝完,便让王奎出门再沽一些回来。

就在他吃着小菜,唱着小曲悠闲享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嘎吱嘎吱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王奎你这狗东西,怎么才回来,小爷肚子里的酒虫都叫唤了……嗝!”

打了两个酒嗝,周世臣不满的骂了两句,却没听到王奎的回话,反而能够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觉得有些不对,让荷花停止捶腿。

他用迷瞪的眼睛,透过纸窗,能够隐隐看到一些火光。

周世臣疑惑的站起身推开屋门,定睛一看,酒意全消!

几个用布蒙上了脸的强盗打着火把,跨进大门后,直直向他冲了过来。

“不好!”

周世臣大叫一声,连忙回屋。

他抄起挂在墙上的锦衣卫腰刀,拔出光寒长刀,找回些许胆气。

荷花吓的不敢出声,她赶忙跑进里屋,躲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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