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知不知道这个小镇是怎么建立起来的？”短暂的迷茫过后，他突然就沉静下来，然后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我怎么会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简，我根本连这个小镇都没听说过！
“这个小镇原本并不存在。三十年前，走投无路的我们洗劫了那个已经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庄园。我们带走屋子里几乎所有的值钱的东西。瓷器，珠宝，贵重金属……而为了毁灭证据，我们杀死了庄园里所能见到的一切活人，连宠物也没有留下，并且一把火烧了它。”
他慢慢说着，似乎已经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可是他说了什么？
“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我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在庄园里那个东方男人才会跟我说那样的话？
他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说着：“我永远都记得庄园主人——那个内敛含蓄并好心收留我们的东方男人最后一刻那怨毒的眼神。它就像一根刺，时时刻刻都在用疼痛提醒我，我所犯下的罪孽。”
“当年一起在庄园里劫掠的同伴，最后虽然分居各地，但都一个个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很害怕，所以我回到了这里，用当年抢来的财富建起了这个小镇。我甚至特意去把烧毁的庄园重新修葺……”
我无法说清楚现在的感受，“你说你重修了庄园？但那个贴了封条的烧焦的屋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忽然变得很激动，“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又回来了！！他在笑！他在用那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到他身后，地狱的深渊像黑洞一样绝望！”
他一边吼叫着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缓缓放下猎枪，他疯了。在自己的罪孽中，疯了。
……
2月3日，星期六，夜，诡相
“砰”的一声巨响，深夜里潜伏在山林间的黑色生物被响声惊动，腾空而起，惹得树叶哗哗响。规模庞大的鸟群从头顶飞过，遮蔽了黑红的天空。
那扣动扳机的枪，枪口的硝烟还没散开，烟气袅袅。而枪口对准的方向，那个神秘的东方男人就那么缓缓倒在我面前，再也没有生气。子弹从他的身体穿过，喷射的鲜血溅洒在我脸上，带着浓郁的腥气。
我从没想过会是现在的情况。
我也从没想过他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在我面前死去。我一向以为他就如同传言中的恶魔，死亡？那从来与他无关。可他就那么死去了……我完全处在震惊当中，只能愣愣看着他的尸体，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连四周越发诡异的景象以及那促成事件的罪魁祸首都没发去关注。
“唐，你要是答应跟我合作，也不会是这种下场。”枪的主人——那个穿着光鲜的中年男人——仿佛叹息般说着这样的话。只是他脸上还带着讥诮的笑，眼里残忍也还没收起，那么地讽刺！
“好了，小伙子。现在该轮到你了。告诉我，圣母之泪在哪！”
圣母之泪……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东西，更不知道它在哪。”
我握紧了手里的猎枪，经管它在现代枪支面前那样无力，可它却是目前我能依靠的唯一！
“不要想欺骗我。年轻人。唐一向谨小慎微，他不会无缘无故接近一个人，更不会让他撞破他的秘密后，还留着活口。”他轻微地眯了下眼，那笑容让我抑制不住地双手颤抖。“他一定有跟你说过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向他大声喊话，并期盼着用这样的方式稍微减轻心里的恐惧。
我在说谎。
是的，那个被称为“唐”的东方男人，他并不是什么也没跟我说。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这个小镇出现的所有异象，关于杀人的恶魔，关于少女的鲜血，关于……即将出现的，地狱……
而这一切的起始，圣母之泪，那个无比罪恶的东西！
它出自一种极为古老的巫术；它诞生于人们的贪婪欲望；它能让死者的亡灵再度降临人世；它可以让衰弱的老人再度恢复青春……它有着慈爱的名字，但是无法掩盖它血腥的制造过程！
它以牺牲千百名少女为代价，用鲜血淬炼……
我不知道那个东方男人有什么目的，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这样残忍的事，他明明对此感到惋惜，但他偏偏选择了什么也不做？？我不能理解！
“好了年轻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告诉我，圣母之泪究竟在哪里！”他撕碎了虚伪的笑面，恶狠狠地用枪指着我。
我也端起了我的猎枪，可我的手还在发抖，这让我根本无法瞄准！“就算你那么说，我也还是不可能知道！”
“既然如此。”他的食指轻轻扣住扳机，我知道，他只要稍微用力，我就可能像那个东方男人一样倒在这片开满罪恶之花的土地上。
我当然可以使用猎枪。可是在这样的距离下，我这把老旧的猎枪根本无法给予他致命的伤害！而且一击过后，我是真的只能等死了。而他，只要一枪就可以让我丧命！但是，为了生存，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大概我的运气并不好吧，他发现了我的意图，最后我跟他几乎同时扣下扳机。
我绝望了，我会死在他的子弹下！
可是上帝似乎总喜欢跟我开玩笑。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弥漫在四周的黑暗忽然化成了实体，像是诡笑着的面具，月牙般的嘴眼对着我，仿佛在嘲笑。我看着它们缠绕在中年男人身上，看着他惊惶失措地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他看不见，越发浓郁的黑暗。
他也看不见死去的少女，那怨恨的灵魂。
天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混合着黑暗的混沌，透着无尽绝望。
这大概，是地狱吧……
又或者，这是我的幻觉？不然，我怎么会看见那个分明已经死去的人，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阿尔默瑟。”唐用了平时那种平淡却又总仿佛带着嘲笑的口吻，“你听见了吗？来自，地狱的怨恨。”
可是那面对他的男人却没法冷静地听他说话，他惊恐地瞪着眼，“不可能！不可能！！”他竭斯底里地嘶吼着，却因为缠绕在身上愈发浓厚的黑暗而动弹不得。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可以看见，黑暗，已经快要把他的胸口都淹没了……
“你明明已经被我……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圣母之泪！一定是圣母之泪！！所以，你拥有了不死之身！什么为了复活亲爱的女王陛下——哈哈哈！！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唐，你太精明了！你精明到利用王储达成你的目的！”
唐没有反驳。他从始至终都微笑着看他，那眼神里充满了蔑视还有少许的怜悯？“愚蠢。作为对你那愚蠢想法的奖赏，就让你跟你那罪恶之花一同毁灭在这场地狱的盛宴中。”
……
3月3日，星期二，晴
距离那场灾难已经有一个月了。
当时的我从没想过还能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那样的场面太惊人了！
以至于直到现在我回想起来还忍不住颤抖。
小镇里所有的活物都被吸到天空，组成壮观的倒置漏斗。地面裂开了黑暗的深渊，不断有面目全非的不知名物体从深渊里爬出来，逮着活人就往深渊里拖。
头顶是呼啸的怨魂的凝聚体，它们在空气中游走，用诡异的面孔注视着地面仓皇奔跑的人们。
我的耳朵在连绵不绝的惊叫声中麻木。我的手指在这样的气氛中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我真的以为我会与他们一样被拖入绝望的深渊，然后死去。
可我还活着。
我活着见证了那一个小镇从繁荣到毁灭再到看不见任何痕迹——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还活着，直到现在。
尾声——
格雷合上日记，扭过头看了看桌上长势惹人的翠绿植物。用少女的鲜血浇灌出的罪恶之花，它的汁液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圣母之泪原料。唐在离开之际把这盆珍贵的植物扔给了他。
“它先放在你那里。”唐说，“我会回来取的。”
抚摸着植物翠色的叶子，格雷轻叹，“唐，你究竟是什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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