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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嘉庆十三年。这一年秋天,李振钧的长兄李振祜典试云南。也许是和李长森同去贵州的顾皋已经在去年回到京城,而李长森却仍然留在贵州,嘉庆皇帝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便恩准李振祜,顺道到贵阳探望父亲并与家人团聚。李振祜是嘉庆六年顾皋榜进士,时年二十四岁,初授内阁中书,至此已经七年了。去年做了一任广西乡试副考官,今年又担任云南恩科乡试副考官。他为人低调,办事认真,很得上官赏识。

李振钧对自己的这位长兄崇拜而又陌生。除了六岁前在家乡树林冲共同生活过几年外,李振祜一直生活在京城,李振钧则随侍父亲从山东到贵州。两兄弟几乎是天各一方,聚少离多。这次相聚,李振祜对继母顾氏的态度虽然还是冷淡,但比以前有所改变。吃饭的时候,他也给顾氏敬了一杯酒,感谢她这些年来对父亲的照顾。顾氏很是感动,连声说:“这边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李振钧也给频频给胞兄敬酒,李振祜也一再勉励他要努力考取功名,为家族争光。这是一家人难得的一次团聚。

李长森心里一直觉得愧对李振祜母子。李振祜的生母吴氏,与李长森同岁,是他的原配。吴氏乃邻县书香门第之女,十分贤淑,婚后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他从考取附监生后,便被送到京城国子监读书。他连乡试都是在顺天府参加的,很少回家,儿女都是吴氏一人抚养。他在乾隆四十九年考取进士后,任礼部仪制司主事员外郎郎中,本想把他们母子接到京城同住,可是吴氏认为丈夫在京城生活不易,便以婆婆年事已高为由,愿意留在老家替丈夫侍奉母亲。

乾隆五十四年,李长森任湖北学政,执意要接吴氏母子去武汉同住,吴氏又以武汉离家不远,只要丈夫方便的时候回家看看就行,又没有去。谁知就在第二年九月,吴氏突然患病去世,留下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其时李振祜才12岁。

继母陈氏以李长森宦迹不定,独自带着孩子不便,而家中人手众多便于照看为由,坚持要他把儿女留在老家。兄弟们也来劝说,尤其是长兄长焱更加关切,恳切地跟说:“你就放心吧!家里这么多人还不能照顾好?保证也不会耽误你儿子的读书!”事已至此,李长森只得答应。

他不久,李长森又调任江西监察御史,再回京师巡视北城。好在儿子读书十分争气,而是不久后就顺利地考起举人和进士。

每每想到这些,李长森就感到十分愧疚。好在李振祜除了那次上坟时情绪有些失控外,好像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他才略略放心了些。

晚饭后,李振祜兄弟陪着父亲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老家嘉庆元年状元赵文楷。李长森问李振祜道:“听说介山公(赵文楷号介山)今年三月去世时囊空如洗,真是那样吗?”李振祜回答父亲说:“一点不假!介山公在雁平道任上去世时,他的夫人王氏身怀六甲,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又没有钱,十分艰难。后来是皖籍同乡们捐了一些钱,才好不容易把灵柩运回太湖老家去。”

“哦!”李长森沉思片刻,感慨道:“介山公也算得是一个廉吏了。不知道后来情况怎样?”

“后来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他夫人王氏将他安葬在老家望天后,就搬到县城里住了。”

“搬到县城里住,当然比住在望天老家好多了,首先对于孩子的教育要比山里好。这个王氏还是有些头脑。”

李振祜说:“那倒也是。”

李长森又问道:“听说介山公出使琉球回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是这样吗?”

李振祜回答道:“他们往返途中,在大海上多次遇到大风大浪,船只都几乎翻沉了。劳累加上惊吓,不病才怪呢?刚刚在福建上岸,又得到他母亲去世的噩耗,顾不上休息就急急忙忙赶回太湖奔丧。服满回到朝廷,皇上又派他赶赴山西,明里是任雁平道,实际上是让他去修缮五台山的庙宇。他又是一个勤谨踏实的人,一来二去自然就病倒了。”

李长森感叹道:“我们太湖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状元,又深得皇上的信任,却英年早逝,真是可惜了!”

李振钧一直默默地听着父亲和胞兄的谈话,此时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李振祜沉默了一会,才小声说道:“官场的事情,父亲是知道的。我们汉人,一方面要尽忠于朝廷,一方面又要听命于旗人上司,夹在这中间,真是左右为难。事情全靠我们汉人去做,功劳总是他们的,出了事情,就拿汉人当替罪羊。一旦那里有了难办的事情,首先派去的总是汉人,等到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就会有旗人去接手抢头功。”

李长森听了,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啊!为父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也一直是如履薄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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