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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明一直在想个事,上节课如果放轻松一些,没有不小心揪到牛欣小辫子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在课堂后面站着了,一直在想的原因很简单,这是节化学课,邹明化学很差,而且化学老师是个秃头的中年男子,操着乡音说着诡异的化学方程式,弄得他都没法分清到底是“苯环”还是“笨环”,索性就不听了,但是他选科选的是物理化学,不得不听,他纠结是硬着头皮听下去,还是专心想着刚刚牛欣被他揪完辫子,娇羞又带点愠怒的脸庞。

学生就这样,总会因为老师的缘故学不好一门课程,或者,把一门课程学不好的缘故归咎到老师头上。

上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邹明语文很好,所以他也不想听。他瞅着窗外的蝉,蝉趴在门外高耸的没樱花的樱花树上,那只蝉的六根足缓慢地爬在枝桠上,像已经迟暮的,拄着拐杖的老头,他看到那个“老头”爬到枝桠的半处,鸣叫了两声,叫嚷着这个炎夏,蝉这个生物很神经病,地下那么冷可以待很久,热天却出来,然后没个几天就死了,后来邹明发现人类的情感有点类似蝉的生命,寒冷的时候可以蛰伏很久很久,一旦火热起来,反而变得不会绵延很久很久,好像只有对牛欣的,又回到了泥土里,继续蛰伏了很久很久。

今天好热,浓烈的燥热化成了邹明校服里的汗水,黏腻地搭在他的皮肤上。前排的牛欣正在专心致志地听着何老师声情并茂地讲着“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注释,牛欣说过她不喜欢语文,她和所有不喜欢语文的人都一样,觉得语文的阅读理解和作文都特别主观,主观的事怎么能拿出来考试,但是班主任是她继父,她不想偏科然后回去开小灶。

邹明看到牛欣也湿了后背,后背的汗沁出来,打湿了牛欣白色的棉质T恤,勾勒出两条带子,他隐约知道那是什么,他在自家阳台看到过,但是牛欣的带子好像更细一些,他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个带子,好奇它所能带来的触感。

牛欣动了动身体,邹明害怕了一下,他害怕被牛欣知道他想触摸的行径,因为被抓包以后,会被牛欣鄙视成流氓的,他不想被鄙视成流氓,他只是好奇,但是他说他只是好奇,牛欣肯定不信,全班人都不信,都不信以后,邹明也会不信自己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流氓,所以他不信自己是流氓。

“邹明,你干嘛呢?”

一个粉笔头丢了过来,邹明被吓得五指握紧,下意识地拉到了牛欣的辫子,牛欣“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上课不听讲,抓女生小辫子玩,你挺闲啊,今天的课都给我站后面去上!”

邹明想辩解,可是手上还攥着牛欣的青丝呢,他想强词夺理,但是又看到牛欣正满脸通红且带点愠怒地看着他,他悻悻地拿着几本书,在丢完粉笔头正在擦手的何老师从眼镜上方流白透出来的注视下,到了教室后面站着,邹明再看向牛欣时,牛欣已经转过身去认真听讲了,看不到表情。

邹明就这样站了四节课,十年以后,他看着自己瘫痪的双腿,怀念那个能一站就站一个午后的时光,也同样怀念那个午后,炽热的日光中,“妞妞”她的背影。

妞妞是牛欣的小名。邹明那天结束罚站以后,他先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去往食堂的路上,经过了何老师的办公室,何老师正在问:“邹明下午为什么揪你辫子啊?”

“我怎么知道呀,可能他流氓吧?”

什么?我揪辫子也成流氓了?邹明一下就气不过,他就在门口等了一下,他要牛欣当面解释清楚这个事。

“邹明他没对你做过广义上流氓的事吧?”

“没有。”

“那就好。邹明那家伙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是你可以请教一下他作文,他作文写的是真有意思。”何老师是个清瘦的高高的中年男子,说这话的时候,他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边啐了口茶叶,眼镜梁子是用白色胶布粘起来的,老学究一样,“对了,妞妞,你妈周末要回去给你爸扫墓,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我妈她想去便去呗,前两天她就支支吾吾地,这个爸,我反正不认。”邹明在外正看着麻雀呢,一听到这个不禁好奇起来,赶忙又竖起耳朵认真听,“我也不会认你的,因为你也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还有,邹明的作文都太假了,也就你喜欢,班里的人都不喜欢。”

“行吧行吧,小祖宗,我说过,随便你怎么叫我,我也没生过你这个大闺女。”何老师叹了口气,“快去食堂吃饭吧,不然饭都快没了,还要上自习呢,我等等收拾一下就回家找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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