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让人胆大妄为。
就比如现在,意晗坐在车里、在钟镇南面前拼命掉眼泪,止都止不住。
什么张晓,什么小楸,什么林彦筠。
顾不得失态,也顾不得背后议论别人是非的嘴脸会如何扭曲,意晗在钟镇南面前完全卸甲的样子,就像一只没有了壳的乌龟,赤裸裸的、血肉模糊的。
职场固然险恶,大概谁多少都会经历,但是听别人说还是触目惊心。
不用肉体的摧残,只需要言语的力量,就可以轻易把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击垮。
只不过在她断断续续的吐槽里,他听得出她的痛点,并不是工作上的压力,更多的是感情上的压力。
所有的隐忍,无非是为了让那个男人不那么为难,她想做得更好,却没有这个力量和机会,明明可以开开心心摸鱼,却要因为爱去委屈自己接受外界的冷暴力。
是这样的意思吗?钟镇南看着她,无奈地朝虚无空气中吹了一口气。
“喝点水吧。”钟镇南递给她矿泉水,看着她那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的眼泪,都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就这么哭干了。
“我去抽根烟。”钟镇南拿了烟和打火机正准备下车。
“就在这里抽吧,怪暗的。”意晗环顾了一下四周阴森的环境,小声地说。
安静的河边,只有风吹树动的声响,这里看得见大桥,却听不清热闹,很隐约很缥缈。倒不如说是是水流声覆盖了一切。
还有安静的钓鱼佬。
钟镇南没有下车,也没有抽烟,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看似陷入了沉思。
停止了哭泣的意晗,这时候倒是开始觉得难堪了。什么嘛,在一个刚刚表白完自己的男人面前,突然狰狞地开始又哭又抱怨,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不解风情,好感度爆降吧。
不过也好,形象此刻不是特别重要。意晗看着沉默的钟镇南,暗自叹气,自己可没觊觎他的想法,这么突然的告白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和预判。
“我们回去怎么样?”钟镇南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好。”意晗随口一应,毕竟很晚了。
“我是说,我们都辞职回家,不要再留在这里了。”钟镇南看着她说,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很多惊讶。
这么说,她是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吗?
“想回老家开一间牙科诊所。”钟镇南把手放到车窗外,感受着窗外的凉风,一边悠然地说,“不想再漂泊了。”
确实是个好想法。对钟镇南而言。假设他没有其他顾虑和羁绊的话。
但是我不行,应该还不行,至少现在是还做不到。意晗想到这里,低下了头。
中午见到任恒鸣,她说出来的话是“我想休假回家”,而不是“我想辞职回家”,看着任恒鸣那双充满担心的黝黑眸子,她说不出口。
“心情不好吗?”任恒鸣弯下身追随她低头躲避的眼光,问。她害怕他的眼神,总是可以一眼就把人的心里话都拷贝出来,看一眼就会让人胡乱说出心里话。
“我想家了。”意晗轻声回答。
任恒鸣的眼神里突然就有了一点紧张。
创业初期那一年,她也是用这个理由离职回家的。那时候他也很焦虑,但是他没有借口可以留住她,普通的工资、普通的感情关系,都不能留下她。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有条件,也有爱情可以留住她——
“好,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我去和人事说就行。”任恒鸣答应得很爽快。
走流程很麻烦,主管到人事都要过问理由,但是走后门很简单,任恒鸣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任恒鸣说着,握住她的腰的手收紧了几分,意晗疑惑地抬起头。怎么?还有要求?
“你不要去太久。不然我会扣工资的。”任恒鸣露出了资本主义者那优雅又狡黠的笑容,说。
对,别去太久,久了会很想念。
最近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哪里怪。
任恒鸣躺在办公椅背上,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躁。他一根根地摩挲着手指,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停下了动作。
光秃秃的右手食指。
他这才想起汗蒸那天,张晓提醒他不要戴戒指进去,会氧化会发烫。所以他摘了随手放在口袋里。
今天正好穿的还是这个外套,但是洗过了……会不会掉在洗衣机?任恒鸣在衣袋里反复摸索无果,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看了一眼办公室外,意晗正认真地工作着。
应该还没注意到吧?任恒鸣心想着,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拿了外套就走。
洗衣机也没有,任恒鸣趴在地板上拿着手机照明每一处他觉得有可能掉落的地方。无果。
他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柔软的陷入感却让他突然想起,那时候赵亦楷顺手把车里三个人的外套都叠放在后座了。
任恒鸣又跳起来回车里仔仔细细地搜查每个角落。还是没有。
他有些不安地回到公司,进公司的时候心虚地看了一眼意晗,她还是很平静地看着电脑,也没有发现自己进来。
很奇怪,但就是说不出哪里奇怪。
任恒鸣推开办公室门就看见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赵亦楷。
“等你半天了。”赵亦楷看见他,跳了起来,说,“去哪了?”
“找东西。”任恒鸣摸摸鼻子,说。总不能问赵亦楷有没有看见自己戒指吧。
任恒鸣一边想着,一边开始拉窗帘,准备暗自在里面地毯式搜寻一番。
“找什么?”赵亦楷看着他这阵仗,忍不住问。
“戒指。”任恒鸣说完,就看见赵亦楷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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