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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工作队给豆腐过秤的当口儿,二瘸子捋清了思路,把工作队接下来要干的事,要说的话,事先做了预判,一边在心里合计着如何应付。

工作队两个年轻人,称完第一道豆腐,三十七斤。接着又称第二道豆腐,三十六斤。

称完两道豆腐,工作队队长冷眼盯着二瘸子,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二瘸子一脸懵懂,直目瞪眼问道。

“这多出的来的豆腐,是怎么回事?”队长问。

“涨的秤呀。”二瘸子仍旧装出一脸无辜,说道。

队长哪里相信二瘸子这一脸懵懂的样子?知道他这是故意装出来的,就有些生气,提高了调门,呵斥道,“我问的是,每天多出来的这些豆腐,你卖的钱,都去哪儿啦?”

“上交队里啦。”二瘸子仍旧一脸无辜地说,“你可以到会计那里去查账。”

“我们已经查过了,”队长说,“你每天上交队里的钱,总是按照一道豆腐三十斤交的,顶多相差个几角钱。

“我现在要问的是,你这两道豆腐,刚刚已经秤过,总共多出十几斤,你多出这十几斤豆腐,卖的钱,都去哪儿啦?”

“去哪啦?”二瘸子满不在乎地说,“卖豆腐,分斤劈两,小秤高挑,一秤一秤的,这就挑出去了嘛,这点事儿,你还不明白?

“比方你来买豆腐,我给你个平称,或者低称,你乐意?你还会成为我的主顾,再来买我的豆腐?

“要拉住主顾,你就得把秤挑得高高的,人家心里才会高兴,才会常买你的豆腐,是不是?队长同志。”

工作队对这套说辞,也早有准备。

队长立马吩咐另一个队员,手提小秤,另一人手持豆腐刀,一斤一斤地称豆腐。

每称一秤,又把秤杆提得高高的。称一枰,记一笔。一道豆腐称完,合算一下,的确比刚刚过秤的重量少了一斤。

队长得意地盯着二瘸子,问,“你看清楚了吗?这道豆腐,按斤分称,总共损耗不到一斤,你每天多出的那些呢?卖的钱都到哪儿去啦?”

二瘸子对这种说法,也早有提防。见队长这样问他,方寸不乱。他提起刚刚称完的豆腐框,往下一倒,哗啦一声,豆腐框里的水,就流了下来。

二瘸子得意地看着工作队长,说道,“看见了没?这水头货,就是这样。我还没出村呢,就渗下这些水,这要是一上午,你想该渗下多少水呀?”

眼看工作队的人,让自己问住了,二瘸子得理不饶人,把鞭子一扔,说,“算了,豆腐都糟塌成这样啦,今儿个我也没法卖了。

“这疑心生暗鬼,成天让人猜疑着,还要给人干活儿,太没劲了。这些年磨豆腐,我也累瞌了,从今儿个起,我不干啦。谁爱干谁干吧。”

说完,转身回家了。

二瘸子一早不去卖豆腐,却回到家里,脸上透着一脸的委屈。独眼金凤看了,先是一惊,疑心出了什么事,问道,“怎么啦?这是。”

经老婆这一问,二瘸子真的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把一早发生的事,跟独眼金凤说了一遍。

有道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独眼金凤听了,着实气得不轻。更何况,眼下他们家,可是军属,正展样儿呢,你工作队算什么东西?就敢空口无凭的这般欺负人?

独眼金凤不待听罢,转身出了门,直奔队里的仓库去了。到了仓库门前,见工作队队长,正握着鞭子,望着车上的豆腐犯愁。

独眼金凤赶了过来,瞅准工作队队长,上前一把揪住衣领,先是一大口浓痰吐到队长脸上,破口骂道,“妈了个巴子,你凭什么说俺家的贪了卖豆腐的钱?”

那独眼金凤常年不参加队里的劳动,保养得又好,如今富态得像一头养得正肥的母熊。胳膊碗口来粗,只用力一搡,就把工作队长搡了个趔趄。

另两个队员,见队长吃了亏,正要过来救驾。不想刚和独眼金凤交手,独眼金凤一手一个,搡得两个队员趔趄地向后退去。

金凤嘴里不停地骂着,“妈了个巴子,什么工作队?也是些专捏软柿子的鳖王八。这么多年啦,俺家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给队里磨豆腐,哪年不为队里收入个几千块钱?

“那豆腐房,一个什么好应生?老话说,世上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俺家的还瘸了一条腿呢,辛辛苦苦地给生产队里磨豆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如今可倒好,什么鸡巴也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骚,倷些鳖犊子,下得狼眼儿啦......"

不待骂完,跟着又施出绝技,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腿蹬地,嚎天野娘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撒起泼来。

只一会儿功夫,就招来一堆看热闹的人。

工作队的年轻人,哪见过这阵势?一时也蒙了头,不知如何应付。

大驴子原本也对工作队不满,这会儿见独眼金凤闹腾,也不掺和,躲得远远的。

原本还兴致挺高,要捉大鱼。如今大鱼没捉到,反倒让这独眼女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工作队灰头土脸的,在吴家沟又待了几天,就撤离了吴家沟。

见工作队撤离了,大驴子瞅准了机会,到了公社,提出辞职的事。

农村基层干部,无薪而多劳。会干的,总要仗着手里的权势,给自家多捞些好处。

像大驴子这样直性子,真个就干了个寂寞。除了卖力,多事,自己家里,真就没捞到什么。没捞到好处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来运动,总有人在暗地里生事,这就让大驴子心烦。

公社领导清楚基层干部的苦处。见大驴子来卸挑子,只好苦口婆心,说些安慰的好话,什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

看看实在说不通,就拿党性来压人。

大驴子是党员,又是个红脸汉子,哪禁得住公社领导的死磨烂缠?眼看辞职不行,还得回村继续干。只是干劲儿,比起从前,那可就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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